关系。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我们之间没有情,不等于没有情,不等于我们在政治上不关心你。那天你要是听我把话说完,你跟我们一起行动,那情况又是另外一个样。汪亦适说,我现在这个样就很好。舒云舒停住步,很在意地看了汪亦适一说,是吗,你说的是真话吗?汪亦适说,你是知的,我不说假话。
舒云舒说,我看你好像还是不顺心,心事重重的。汪亦适说,从冬天到夏天,我可能还需要一个适应阶段。舒云舒说,这倒是。在荣军医院工作,你是不是有委屈?汪亦适说,不,我觉得很好。只不过,我希望我们的医院早一正规起来,尤其是业务建设,要有制度,有规矩。刚才我听肖卓然说了一番话,觉得他是有当领导的才的。你跟他好没错。舒云舒说,你说的是真心话?汪亦适说,你知的,我不说假话,尤其是对你,我不说违心话。
事情来得突然,汪亦适一思想准备也没有。李得海的阑尾手术过之后,很快康复,第四天就活蹦地回到连队参加大别山剿匪去了,没想到在一个上午突然腹痛难忍,在地上打。连队卫生员不会开刀,但是连队卫生员还当真有些经验,给李得海检查了一番,言之凿凿地说,李得海的肚里有东西,而且连队卫生员一步推理说,李得海肚里的东西是阑尾手术时留在里面的,不是手术镊就是纱布或者线。卫生员说,里面要是没有东西,你们杀我的!虽然只是个连队卫生员,但他也是从战争中打来的,战地救护火线抢险生死不知从阎王爷的门槛里过多少遭,所以他的话很有权威。
病人再次被送到荣军医院。丁院长闻讯然大怒,立即指示肖卓然率领程先觉一人等,如临大敌地来到内科,把一个星期前给李得海割阑尾时候的有关人员全都集中在饭堂里,查找原因,主要的目标当然是汪亦适。汪亦适心里也不是太有底,虽然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手术,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割阑尾,而且械护士和监控护士都不是护士学校毕业的,都是从工厂直接参军到医院,仅仅培训了一个星期就上岗了,搞得手忙脚,难免错。所以说,肖卓然要他保证没有把手术械或者杂遗留在病人腹腔,他迟迟没有表态。他说,我拿不准,真的不敢保证。实在不行,打开腹腔再看看。肖卓然无奈,只好如实禀报。丁院长拍着桌吼,他妈的国民党医生不安好心,对解放军的英雄没有情,太不负责任了。枪毙!肖卓然说,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恐怕不能轻率结论。丁院长说,那就先关起来,给我审讯,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们的英雄肚里埋下定时炸弹,是可忍,孰不可忍!肖卓然说,关起来恐怕也不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病号的痛苦。我建议,还是让汪亦适手术,打开看看。
丁院长痛心疾首,着泪说,你就那么相信你的国民党同学?他要是存心破坏,随便一刀,还不把我们的英雄给谋害了。你能负得起责任吗?肖卓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差儿也拍了桌,但是他忍住了,不卑不亢地说,丁院长你也说过,医术是没有党派的,也是不分左右的。医学是科学,不能情用事。我建议送到军医院透视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遗留了东西。丁院长说,那好,那就听你的,你亲自组织抢救。了问题,你们一块儿上法院。事情就这么定了。没想到肖卓然回到内科,把丁院长的决定传达了,汪亦适居然拒绝执行。汪亦适说,用不着送到军医院。我回忆了,确实是遗留了一团棉球。我建议把腹腔打开,把东西取来。肖卓然气急败坏地说,汪亦适,责任重大,你不要赌气,稳妥起见,还是转院。汪亦适说,我闯的祸我负责。我立下军令状,如果病人生命安全了问题,我愿意偿命。
正在争执,丁院长亲自赶到了,恶狠狠地看着汪亦适说,那好,你就再来一刀。不过我告诉你,如果我们的英雄有个三长两短,那你也休想再吃军粮了。汪亦适说好,然后平静地吩咐助手和护士准备。李得海的腹腔再次被打开,汪亦适的手在血淋淋的腹腔里缓缓游弋。他的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说,快现吧,你这个罪恶的家伙,你到底是什么,是棉球还是镊,是纱布还是沙?另一个声音说,千万不要啊,千万不要真的有什么遗留,我是一个受过专业教育医生,倘若真的在手术的时候把械留在病人的腹腔里,那就是天大的丑闻,就算组织上不枪毙我,我的学术生涯也就到此终结了,今生今世,我还能什么呢?
突然,汪亦适的脸颊痉挛了一下,他的手臂不动了,一动不动。围观的人们都看到了这一幕,全人员屏住了呼。丁院长和肖卓然也看见了,两行泪从汪亦适的角,很快就汇成两条小溪。汪亦适的右手从病人的腹腔里小心翼翼地来了,夹在指和中指之间的,是一团血淋淋的件。丁院长迫不及待,抢上一步夺了过去,把那件在自己的军衣袋上了,这回大家都看清楚了,原来是一枚弹。丁院长愣住了,肖卓然愣住了,连汪亦适也愣住了。肖卓然说,啊,怎么会是这样,这是怎么回事?丁院长盯着汪亦适看了一阵,突然挥拳打在汪亦适的肩膀上,失声痛哭,小汪啊,我对不起你,我早就该想到的。可是,不打仗了,我这脑就糊涂了,我错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