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今天找你来,不是谈工作的。我想来问问你--你说,咱俩的关系可以比同志的关系更一步么…"
静心里很。江华的话并不新鲜,她勉听着,却像没有听见。她曾盼望江华来看看她,不料他来了,又是一新的训诫。形势日益险恶,她有会,要不,她们怎么一天甚至半天就要转移一个村庄;就是住在一个村里,也常换人家呢?怕的是特务告密。她忘不了一区区长王福来牺牲的痛苦教训。王福来是个农民的好同志,因为特务告密,敌人突然包围了他的住,威胁利诱,王福来决不投降。他和警卫员小红,从窗垒成的枪里,一枪一个打死了十几个敌人。敌人无奈,就从房上挖窟窿放火烧房。二人最后把枪拆掉,就在熊熊大火中英勇地牺牲了。静一想到王福来这样的一些同志不断被敌寇杀害,心里就很难过。抬起,对江华凝视片刻,淡淡地说:
"小林,我想向你提个建议--我们离婚好么?"
静望着江华那张从来没有见过的情激动的大脸,明白了他的意思。悲痛、欣、幸福么?她样样都觉到一,可是又都模糊不清。他就要变成自己的人么?可是,她着的、几年来魂牵梦绕的人并不是他呀!她着泪走到屋外。雪很大,晶莹的雪,被凛冽的寒风卷着、飘舞着,屋、树梢、地上一片洁白,她望着这洁白的梦幻似的世界,心中和这茫茫白雪一样茫然。这时,现在她前的不是江华,而是卢嘉川。他带着手铐脚镣站在她的面前,用明亮沉的目光凝视着她,他还用低低的充满激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呼唤:
"据当前形势,上层工作重要,不可忽视,我完全同意。但我们对他们的政策是争取,是团结,不是依靠。可依靠的、真正关心共产党、八路军生死存亡的,还是基本群众--也就是贫雇农、工人和知识分。我所以愿意住在这个小不儿的简陋屋里,是因为房东大娘、大伯真正关心咱们,咱们。我一来,老大爷成夜为我在外面站岗放哨,有了情况,他们会掩护我,或者下到他们挖好的地里。我觉得住在这些贫穷的堡垒人家,比住在地主绅士的青堂瓦舍大宅院里可靠得多,心里踏实得多。"
"老江,你的意见很意外。是什么理由?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她的双脚埋在院里厚厚的积雪中,雪飘洒在她的上、脸上。天气严寒,风像刀样刮着脸颊。可是,她什么也觉不来。心里、里只是重复着卢嘉川的话:"可惜、可恨刽手夺去了我们的幸福…"
一块块地分割、封锁,一步步蚕我据地。我们卜三分区首当其冲,形势更加险恶。说到这里,江华责备静没有认清形势,还在依靠贫雇农,忽略了上层统战工作。这样下去,其后果不堪设想…
不她心里织着几多矛盾,几多痛苦,毕竟,她是个女人,卢嘉川不能复生,她需要抚,需要伴侣。最后跑回屋里,答应了江
"我可是早就想过了。你--本来就不应当属于我。一九三五年冬那个大雪的夜晚,我铸成了大错--我拿你的友情当成了情…"
寒冷的北平,夜,鹅大雪漫天飞舞,在一条寂静的小巷里,静正在公寓的灯下写着什么,江华冒着大雪来找她。她向他滔滔地汇报着"一二·九"以前,经过斗争,北大学生成立了学生自治会,并且即将参加平津学生联合会的情况。忽然,她一向崇敬的江华,说一句乎意料的话:
静大吃一惊。怎么江华忽然提这个意见来?她坐在炕桌旁愣住了。
怎么回事?江华为什么突然提离婚?政治上被伤害的是她,而不是他。是丈夫伤害了自己的妻,是他对不起她。几个月了,他不来看她,甚至负了伤,他都不来。今天来了,除了批评她工作上的过失,还突然提离婚。意外,太意外了!她原以为提离婚的应当是她--她有过这个闪念,却被她意识中的理由打回去了。现在,他倒先提来,静的自尊心似乎受到烈的损伤。她靠着泥坯墙,心悸,浑发,睁大睛怔怔地望着江华--他也泥胎般呆坐在板凳上。
江华想说什么,却咽了回去。他坐在屋里唯一的一条破板凳上沉思有顷,抬起,忧郁地看了静一会儿,忽然说:
"小林,小林,可惜、可恨刽手夺去了我们的幸福--我们的幸福…"这是他写给她信中的话,此时却这么清晰地响在她的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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