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忽然觉得开始懂得欣赏周遭的一切好事。——灰的石板路,和落叶的颜十分相称。
我喜上居诗达夫·侯(GustaveMoreau)这个画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罗谢佛德街十四号,就是侯的博馆。侯和梵谷这两位画家,一直是我的心灵粮。
某个晚秋的日,我如往常一样地在黎街散步,然后在卢森堡公园的梅迪西泉附近遇到了富安荣。当时,她正斜倚在池旁的石栏上,茫然地注视前方。附近的树叶已落尽,树枝宛如老人的血般,兀自伸向铅灰的天空。那一天气温骤降,对异乡游来说,凛冽的寒风更令人备凄凉。
一看安荣就知她是东方人,我基于一份亲切而走近她。她那不安的表情,对我而言十分熟悉。但是不知为什么,我下意识地认为她是中国人。
由于她也以颇亲切的神看着我,我就用法语和她搭讪着,说今天起就冬季了。虽然在日本没有这个习惯,当时我认为用外国话开场白,应该有安抚作用。不过,显然我错了,那竟是一个拙劣的问候法。她神情抑郁地掉过去,迅速转离去。我一时张皇失措,使下意识地用日语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你是日本人吗?”当时她回过来,脸上写满信赖的表情,于是,我突然有个预:神已经在向我招手了。
梅迪西泉附近,一到冬天就有人卖烤栗。呼呼的烤栗,加上小贩喊“chaud”(槌雪天那个注:法文“的”之意)的声音,总会引诱着人们去购买。我们经常一起吃栗。因为同是异乡的日本人,所以我们几乎每天都见面。
安荣虽然和我同龄,可是我是一月生的,她是十一月底生的,因此实际上几乎相差一岁。她是为了学画,而专程前来黎的富家千金。我二十二岁,她二十一岁时,我们一起返回日本。不久之后,黎就被卷欧洲大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漩涡。
回到东京后,我们仍然继续来往,我也打算和她结婚,不过,由于在东京的情况和孤独的异乡黎不同,安荣边经常围绕着一群追求者,再加上她的个活泼外向,我们很自然地就黯然分手,后来就听说她结婚了,而我们有一阵没再见面。
我和阿妙结婚时是二十六岁。当时良雄在府立中(现在的都立大学)车站前的和服店工作,这段姻缘就是在半开玩笑的情况下结成的。那年母亲不幸病逝,遭受丧母之痛的我,在寂寞的煎熬下,本不想过问对方是什么人,而且我已经继承家业,也算得上是个有资产的人,是个理想的结婚对象。不过,命运之神可真会作人,就在我结婚数月后,突然在银座遇到久违的安荣。仔细一瞧,她还带着小孩。
我说:“你果然结婚了。”
她却回答:“已经和先生分手了,目前在银座经营一家画廊兼咖啡馆。店名是据一个难忘的地方取的,你要不要猜猜看?”
我说:“难是梅迪西?”
她答“不错!就是这个名字!”
我把自己的作品全委托她代售。当然,销路并不好。她虽一再劝我举行个展,但是我一向不中二科会或光风会等艺术奖,所以一直没有多大表现,自然没有什么名气,更何况我一向最讨厌自我宣传。她也来过我的画室,我还为她画了一幅肖像,准备将来若是在梅迪西举行个展时,把它列作品中。
安荣是明治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生的手座,她儿平太郎是明治四十二年(一九零九年)生的金座。她曾经暗示我:说不定平太郎是你的儿呢!也许这只是一向开玩笑的她的一贯作风,不过,仔细算起来,时间倒也符合。而且,她特地取“平”字,似乎也显得颇有意。要是她说的是事实,那也只能说:一切都是命!
我是一个旧式的艺术家,对于最近行的毕卡索或米罗等艺术家的前卫作品,一兴趣也没有。对我而言,只有梵谷和侯的创作,才是我心仪的好作品。
我知自己的观念较保守。可是,我素来偏好能让人切受到“力量”的作品,缺乏力量的绘画,在我中只是加上绘画涂料的木板及布匹罢了!不过,若是能让人切受到“力量”的作品,就算是象的东西,只要能够让我理解,我还是能接受。因此,毕卡索的一分作品,或以自己的为画布的隅江富岳,都还是在我喜的范畴。
不过,我认为技术是创作时的必要条件。艺术作品当然应该和孩把泥丢到墙上的结果截然不同,与其去欣赏那些所谓象派画家的作品,我觉得车祸后残留在路上的胎痕迹,反而更能令我动!印在石路上的烈轨迹、鲜红的裂痕、或是由碎石里渗来的血滴、形成烈对比的黑白线条…这些都备了完作品的条件。也可以说是除了梵谷及侯的创作外,也能令我动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