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后来又经电视台的播报,连一般人也知洛多尼这个人了。可是,因为洛多尼除了风景以外,对别的事一概没有记忆,他的个又相当内向,采访总是很难顺利行。起初大家对他有兴趣,是因为他是神病患,但开始有人购买他的画作之后,他也就被当作艺术家来看待了。总之,社会大众总是喜神有障碍的艺术家。
靠着卖画,只要不奢侈,洛多尼即使不去义大利餐厅当厨师,日也过得下去了;而餐厅方面,则因为走了个反覆无常的厨师而暗自庆幸。我与洛多尼的第一次见面,正是他刚开始靠卖画维生之时。
那时他正好又在柯芬园举办小规模的画展,所以人也在柯芬园的画廊里。洛多尼受到大众注意后,成为许多画廊为了招徕客人而竞相邀请开个展的对象,所以突然变成了大忙人,要见他一面并不容易。可是我有他的主治医生写的介绍信,因此顺利地见到了他。因为已经开过几次个展,此时的他似乎已将开画展视为无聊的俗事,所以接到我的邀约后,他很兴地请我喝咖啡。
洛多尼的神科主治医生名叫华吉尔,他据自己的研究,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洛多尼对童年时代的记忆,是一“知识”没错,的的确确可以用“知识”来形容,因为他所诉说属于自己的过去,并没有真实。属于他的真实过去,已被遗忘之盖遮住了,而遗忘之盖的上方,则是别人给予的知识回忆。至于被遗忘之盖隔开的上下内容是否相同?洛多尼本并不了解。
对专门研究脑疾病的人而言,洛多尼自然是个病患,可是,谁也不会用轻蔑的光来看待他。他以非常友善的态度来见我,一也看不他的神状态与众不同。他没有一般神病患特有的古怪态度,虽然沉默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让气氛变得很尴尬,可是一旦打开话匣后,就让人觉得他似乎生怕让谈话对象觉得无聊,而努力地说话。
在说话时,他显得开朗而且活泼。一个人活到五十二岁,多少都会有人生上的烦恼才对,但是,他表现的态度,却好像从来不知烦恼为何。他的话题总是绕着苏格兰的迪蒙西村,从迪蒙西村谈起,又以迪蒙西村结束话题。他说得非常切,而且长篇大论地述说那村是个如何好的地方。
和我见面时,他还带着一本印刷的彩画册,画册里全是他的作品。他打开画册,指着自己画的教堂,说:我常在这个教堂里玩,神父常在教堂后面的宿舍窗边洗袜。又说:我小时候很调,去那里玩时,常把年轻的神父惹,为了要罚我,便追着我跑,于是我会从这个门溜去…他很仔细地描述当时的情形。
我们谈话的前三十分钟很愉快,第一个小时觉得还好,但是说了一个半小时后,就觉得好像在被拷问般地难捱了。洛多尼的话题只有迪蒙西村,完全没有其他的话可说。光是被神父追着跑的事情,就说了五次。而且,他的谈话内容全无脉络可循,让人不知要怎么接他的话才好。
据华吉尔医生和义大利餐厅主厨的说法,洛多尼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也会谈论别的事情,但是自从他开始画图,并从主治医生那里得知自己孩提时代的知识,又知画中的地是迪蒙西村之后,他就不再谈论迪蒙西村以外的事情,而且也不再关心与迪蒙西村无关的任何事情。
为了改变气氛,我便邀他去吃饭,我们在苏活区的中国餐厅吃饭。用餐时,他继续说话,说的当然还是迪蒙西村的事,并且又说了一次被神父追着跑的事情,这是第六次了。
接着我们一起搭乘地下铁,回他住的公寓,当我们在走廊上遇到住在附近的邻人时,他很开朗地和对方打招呼。他住在一栋由十八世纪的建筑改建的公寓,室内的设备非常简陋,浴室里只有淋浴的莲蓬,房的采光也不好,所以让人觉得屋内很幽暗;还有,因为窗的结构并不密实,所以风会从隙里钻来,动窗帘。对画家而言,这个环境真的很不理想,就算可以忍受上述的恶劣条件,这个房间也太狭小了,如果要画大幅的作品,就算退后到背贴着墙,也无法一览画的全景。他说:希望能尽快搬到苏活区的艺术村去住。
他的房间里没有书架,几乎看不到书本。这里虽然没有桌,但是有画架、椅和床。这里也有电视、录影机和音响,不过,若是拿掉这些电用品,那么这里和我曾经偶然见过的监狱个人牢房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