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场待了十几年的朋友…”他把谢平的手腕抓得恁,松开后,竟在谢平的腕上留下四个发白又发红的手指印。谢平问他到底跟家里闹了些啥事。他说得很激动,但谢平听来听去,觉得都是些小肚的事。比如他回来那天,妈妈翻他的行李,见他只给家里带了些葵土豆和,便说他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推着椅去买了两瓶酒,两瓶养容膏。买了一三件的儿童服。酒给爸爸。服给妹妹的孩。从立柜里翻两个装潢的品包装盒,换上净衬纸,把镇华带回来的散装满满装上两盒,让弟弟带给他未来的丈人大母娘。那两瓶养容膏,她给了自己。对人却说:这是镇华送的见面礼。她对镇华说:“家里的人也不是计较你这东西。不过卜海现在时兴这一。你也应该想到给大家这面于。”到晚上,全家人都睡着了。他听见在另一个空间里,妈妈跟爸爸躺在床上一直低声在叨叨着啥。声音很低。听不清他们在说啥。但她在叹气,爸爸也在叹气,却是分明的。有一天星期六。下雨,大家都不去,老在那隔开的空间里转悠也没意思。镇华问:家里怎么不买个电视机?阿弟笑笑说;就缺依这一了,凑足了钞票,明朝就看得上电视。家里早就想买电视。起,隔邻居都没买电视,他们家不敢买,不想这“风”后来,隔邻居陆陆续续都买起来了,他们家也想买,妈妈说,现在大家都工作了,买电视大家看,大家。爸爸差的日多。看得少。她和爸爸算一。小妹、小弟各算一。阿弟说,妹夫住在我们家。他也应一。小妹说,爸爸妈妈一,我和我男人也应该只一。依还没结婚,负担小,一也不亏侬…就这样摊来算去,电视机还没买回来。还有一次,他听见妹妹对妈妈说:“玻璃柜里一罐白糖都粘纸了,囡囡不肯吃。还有两包酥糖也生虫了。扔掉它算了。”阿弟说:“扔掉它啥。给大阿哥吃。他在新疆吃不着这白糖和酥糖…”有一天,是停电了。全家摸黑坐着。阿弟抓着发发牢,讲上海最近常常停电。镇华想起农场连队里摸黑坐着的日多的是,便给他们讲农场的事。还没讲两句。妈妈说声:“罪过罪过…”去冲开了。阿弟拍拍掉在肩上的屑,要去接快下班的女朋友,也不想听了。只有妹妹装作还在听,过了一会儿工夫,她却突然问:“阿哥,你这架,上衣穿二尺七还是二尺八?”问得镇华哭笑不得。这时,阿弟走过来拍拍他的肩,笑着说:“算了,‘祥林哥’,不要给我们忆苦思甜了,留力消化消化依今朝吃的夜饭吧…”他一听镇华讲农场的事,就挖苦地称他“祥林哥”叫他不要再来念叨“那年上,阿被狼吃掉”的老故事。
“没有人再想听你们这班农场的事。不要倒阿拉胃!”
“就这事?”谢平问。这些事,谢平在家里也不是一件都没遇到过。难他也得为这气,去拿刀砍家里的人?!“拿刀,总归是你不对。过了十几年工夫,我们又来吃这‘回汤豆腐’,也是叫家里人难熬…”谢平叹。
“那天我看见阿弟冲我冷笑。事后他说他没冷笑。可我看见了。明明看见了。他叫我‘祥林哥’…我知他嫌我没本事,赚不到大钞票…”
“他这样说过你?”
“我自己看来的。那天他明明冲我冷笑了…”
‘你多心!“
“我看得很清楚!”镇华叫了起来,又颓然坐下“可他死不承认…全家都叫我‘祥林哥’…我讨厌他们…”
一个星期后,镇华又被分局拘去了。拘去前,谢平去看过他一次。他问谢平:
“班长,你说,我们当年到农场去,到底是错的还是对的?就算我们什么也没得到,有文化的人应不应该到农民中间去?沙俄时代,还有个扎洛夫,大学生,还知回到乡下,回到父亲边,给农民看病,最后被农民上的病毒染,死在自己钟情的女人面前,也没后悔嘛!我们又到底咋了…”
谢平没回答他。镇华便叹了气:“班长,你也学得圆了…”
谁来回答这些淌血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