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请一位姓赖的油漆工人,他是客家人,哥哥木工,一家人彼此生意都有照顾。有一年我打电话找他们,居然不在,因为到关岛去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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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怀念那条乡下无名的小路,路旁那一对富足的母,以及他们怎样在满地绿荫里相对坐编那织满了蝉声的吊篮。
“你知吗,抗战前,我念初中,有一次在街上捡到一张钱,哎呀,后来我等了一个礼拜天,拿着那张钱城去,又吃了馆,又吃了冰淇淋,又买了球鞋,又买了字典,又看了电影,哎呀,钱居然还没有完呐…”
“怎么短了?”
“当然,反正什么都是日本跟台湾来的。”
一个架特别小的孩,把几绳索吊在大树上,他自己站在一张小板凳上,结着简单的结,要把那几绳索编成一个网盆的吊篮。
山径渐,黄昏渐冷。
忽然,有一个人憋不住地叫了起来:
习惯上,我喜走慢些去偷听别人说话。
过了一年才回来。
我想起那年在国逛梅西公司,问柜台小那架录音机是不是台湾的,她回了一句:
“你们也是要三年师吧。”有一次我没话找话跟他们闲聊。
我一直记得他们一咬定现代人比较聪明时脸上那份尊严的笑容。学校下面是一所大医院,黄昏的时候,病人来散步,有些探病的人也三三两两的散步。
元旦的清晨,天气异样的好,不是风和日丽的那好,是清朗见底毫无渣滓的一澄澈,我坐在计程车上赶赴一个会,路遇红灯时,车龙全停了下来,我无聊地探窗外,只见两个年轻人骑着机车,其中一个说了几句话忽然兴奋地大叫起来:“真是个好主意啊!”我不知他们想了什么好主意,但看他们光下无邪的笑意,也忍不住跟着兴起来,不知他们的主意是什么主意,但能在偶然的红灯前遇见一个以前没见过以后也不会见到的人真是一个奇异的机缘。他们的脸我是记不住的,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记得他们石破天惊的呼,他们或许去郊游,或许去野餐,或许去访问一个丽的笑面如的女孩,他们有没有得到他们预期的喜悦
那天,我在山径上便遇见了几个这样的人。
“不用,现在二年就行。”
其中有一个人,抱怨钱不经用,抱怨着抱怨着,像所有的中老年人一样,话题忽然就回到四十年前一块钱能买几百个的老故事上去了。
“当然,现代人比较聪明!”
听他说得一本正经,顿时对人类前途都觉得乐观起来,现代的学徒不用生炉,不用倒桶,不用替老板狼抱孩,当然二年就行了。
他的母亲对着他坐在大门,一边照顾着杂货店,一边也编着丽的结,蝉声满树,我停焉为褡讪着和那妇人说话,问她卖不卖,她告诉我不能卖,因为厂方签好契约是要外销的,带路的当地朋友说他们全是不声的财主。
我驻下脚,看他们渐渐走远,不知为什么,心中涌满对黄昏时分霜鬓的陌生客的关,四十年前的一个小男孩,曾被突来的好运得多么愉快,四十年后山径上薄凉的黄昏,他仍然不能忘记…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那人只是一个小男孩,如果可能,我愿意自己是那掉钱的人,让人世中平白多一段传奇故事…
无论如何,能去细味另一个人的惆怅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