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明亮啊
日本有一则凄艳的鬼故事,叫“吉备津之釜”(取材自《牡丹灯》),据说有个薄幸的男叫正太郎,气死了他的发妻,那妻变成厉鬼来索命。有位法师可怜那人,为他画了符,贴在门上,要他七七四十九天不要来,自然消灾,厉鬼在门外夜夜詈骂不绝,却不敢来。及至四十八天已过,那男因为久困小屋,委顿不堪,夜隔一望,只见满乍明,万登莹,他奋然门来,却一把被厉鬼揪住,不是已满了四十九天吗?他临死还不平的愤愤,但他立刻懂了,原来黎明尚未到来,使他误以为天亮而大喜的,其实只是如的月光!
小时候,听人说:“烧窑的用破碗”蒙蒙然不知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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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的仓颉,他从痕迹学会了痕迹,他创造的字一代一代传下来,而所有的文字如今仍然是一行行痕迹,用以说明人世的情节。
我愿我是那泥年经上生活过的众生的记录,我是圆我是方我是我是线我是横我是直我是叉我是平行我是蹄痕我是爪痕我是鳞痕我是我是浅我是凝聚我是散。我是即使被一场雨洗刷掉也平静不觉伤悲、被仓颉领悟模仿也不觉可喜的一枚留痕。
明亮明亮明亮啊
明亮明亮啊明亮
明亮明亮啊
读这样的故事,我总无法像学家所预期的把“好人”“坏人”分来,《佛经》上写“善男”“善女人”生活里却老是碰到“可笑的男”和“可悲的女人”连那个法师也是个可悯可叹的角吧?人间注定的灾厄劫难岂是他一的悲慈的符咒所化解得了的?如此人世,如此罗恨网,吾谁与归?我既不要那薄幸的男,更无意那衔恨复仇的女,我不必那徒劳的法师,那么我是谁呢?其实这件事对我而言,一也不困难,在读故事的当时,我毅然迷上那片月光,清冷绝情,不涉一丝是非,倘诗人因而堕泪,胡笳因而动悲,人因而失防,厉鬼因而逞凶,全都一概不关我事。我仍是中天的月,千年万世,一名天上的忠恳的纳员,负责把太来的光芒转到大地的帐上,我不即不离,我无盈无缺,我不喜不悲,我只是一冷静的岩石,遥望有多事多情多多悔的人世。
明亮啊明亮明亮
他们早就逃远了,他只看到我,一枚一枚的鸟兽行后的足印。年轻的仓颉啊,他的两颊因急走而红,他的额正下汗珠,他发现我了,那些直的,斜的,长的和短的线条以及那些,那些圆。还有,他开始看到线与线之间的角度,与之际的距离。他的脸越发红起来,汗越发奔激,他懂了,他懂了,他忘了刚才一路追着的鹤踪兽迹,他大声狂呼,扑倒在地,他知这简单的满地泥痕中有寻不尽的错重叠和反复,可以组成这世上最丽的文字,而当他再一次睁开不敢完全置信的睛,他惊喜地看到那些鹿的、的、飞鸟的、猿猴的以及爬虫类的痕迹——而且,还更多,他看到刚才自己因激动而爬行的手痕与足印。
别人写月光是因为说得巧妙善譬而人,西行的好却在笨,笨到不会说了,只好愣愣地叫起来,而且赖,仿佛在说:“不啦,不啦,说不清啦,反正很亮就对啦!你自己来看就知。”
我不仓颉,我那远古时代天原野上使仓颉为之血脉贲张的一枚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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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真可选择,容许我是月,光澈绝艳使人误为白昼的月明坦浩,使西行之痴愚而失去诗人能力的月。
渐渐长大才知世间竟真是如此,用破碗的,还不只是窑哩!完的瓷,我是看过的,宋瓷的雅拙安详,明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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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写月光的诗很多,我却独钟十三世纪时日本人西行所写的一首和歌。那诗简直不是诗,像孩童或白痴的一声半通不通的惊叹,如果直译起来,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