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平庸气似的。还有他的笑容,也显得有些廉价。只是手势是一贯如一的,稳稳地握住酒瓶,一条线下去,一条线收住,滴酒不洒。但这熟练与确之中,却透一丝得意,于是就变得轻佻了。总之,他今天不够蓄,整个酒场都不够蓄。因此,就稍稍有那么一降格。
那孩沉了一下,就是方才说的,北京四年的等教育又回来了,他变得冷静,沉着,心积虑。他停了停,然后端起酒杯,参加了攻的集团军。他看了一孩手里的黄酒杯,依然慷慨地说:你就喝黄的,我喝白的。孩却笑了笑,放下黄酒杯,端起那个空白酒杯,说:我也喝白的。端到他面前,让他斟酒。等他一条线下来,刚及未及沿下一分的光景,却将酒杯收了回来。于是,一条线就没收住,有几滴洒在了杯外。虽然这算不上什么失手,可在他,却是前所未有的。他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了。孩则浑然不觉,豪迈地了杯,很夸张地将酒杯底翻给他看。他也于了杯,这就过去了。
接下去他稍稍有些沉默。倒不是说话少了,他本来就是少话的,而是指他的情绪。他略略地减了些兴致,但还不致有所表现。然而,酒场上的节奏却微妙地起了变化,攻的力度有些松弛。几乎是无人觉察的,可是瞒不过他。他放下酒杯,要求缓期执行,引大家注意新上的鲍鱼,削成薄片排在生菜上,端了上桌。于是,大家暂时熄火,开始对付鲍鱼。这间歇就很好,它将一些尖锐的东西错开了,因此缓和了,削弱了,使局势又能健康地发展。当然,这是指自然的状态。就是说,倘若这一切是在无意中发生,还可以调整,事态本都包着平衡原则。怕就怕有人蓄意,这使得事情离开了自然的轨。
鲍鱼在筷上略一收缩,便迅速挑汤面,十分鲜。而涮过鲍鱼的汤就像提了神一样,突然地味起来。人们吆喝着小来添汤,唯恐了锅底。另有一烈起来,带有洗涮过去的意思,一切都重新开的迹象。到底姜是老的辣,知如何变不利为有利。现在,他也振作起,有些跃然,意开始又一的攻和反攻。人们呢,经了这~吃菜喝汤,和腔又恢复了,剑南的香味再度呼唤了它们,就好像刚开局的一样。有一新鲜的兴致起来了。有人起来向他敬酒,却被那学生抢了先,说:我要敬你三杯。并且要替他斟酒。他犹豫了一下,让他斟了。这小还真行,睛用,手也用,也是一条线下去,再一条线收住,滴酒不洒。旁人就起哄,说他带一个徒弟。他不敢当。这话本来没什么,这时候却带了一醋意。前一局的形势还在起着作用。那孩不吭声,一连斟了三杯,自己也了三杯。他刚要放杯,孩却要再三杯,这就有些纠缠,但他还是端了杯。这简直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孩有些坏规矩的,但这都是酒场的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应付着。他端起了酒杯,那孩斟过来的却是黄酒,:我陪你三杯白的,你再陪我三杯黄的。他一惊,杯一躲,酒洒了手。他脸陡变,一松手,酒杯落了下来,他说你什么,脏了我的手。他厌恶地甩着手,在餐巾上着,然后坐了下来。
这场酒,便到此结束了。人们都想着回家,科长叫来了小买单。即便他一败如此,可依然掌握全局,那就是,人们不约而同地,再不想喝了。人们走酒楼,雪已经下白了街和房屋,门灯笼也罩了白雪,在雪下面地着。可却人意阑珊。人们默默地踏着雪,各自回了家。
好了,酒场的事就是这样,它有时会伤及人的尊严。这一场事后,人们不再和他谈酒经了,因为,人们发现,黄酒对他,显得过于严重了,这多少有些没意思。好像这不止是个喝不喝的事,而是,而是怎么说呢?带有禁忌的质。应该说,他所介的酒圈,是个有品格的酒圈,他们彼此都很尊重,允许各自保留自己的忌讳,从不越轨犯。那小是个酒场上的寇,无产者,他怀着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锁链的无赖心理,等待他的,或者是被,或者就是混迹于一些不的酒场,自甘堕落。然而,有没有必要像他那样认真呢?
人们再同他喝酒,就有些小心翼翼的,好像有心要避免些什么,躲着些障碍,绕而行。事情变得不那么自然了。他有足够的经验和的天,觉察到这因他而起的张,以及对他的照顾。他也变得不那么自然了。虽然没过什么病,可终究有些磕磕愣愣的,彼此都到压力。这样,他便识趣地退了来。开始时,人们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他则辞不受。久而久之,人们就不再勉了。至此,他可说从酒圈里彻底隐退,人们不再看见他的沉着,潇洒,收放自如的影。因没了他最后那一撂酒杯,有力的收场,酒场就变得拖沓,冗长,画蛇添足,不那么完。纪律也有些松弛。然而,不知不觉中,酒桌渐渐地换了代,更年轻的一代酒徒登场了,就像那孩一样的作风。他们比较开放和自由,没有一定之规。并且,如今又大兴洋酒,洋酒是的欧风,以个为主,抱不成团的。无形中,酒圈也瓦解了,那闹的,激烈的拼酒场面,便跟着偃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