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料传送带,它们就这样开始吃了。顾城谢烨想,回归自然是多么难啊!他们还想,在这个文明世界里要过自然的生活要多少代价啊!他们望着岛上那些英国、德国的银行家们豪华的空阔的别墅,心想:他们正在辛勤地挣钱,为了来过自然的生活,而他们从来没开过。想到此,他们便会有一富足。后来,们渐渐地学会了从地上啄,它们开始走动,甚至学着飞翔,将它们的肌锻炼得很结实。它们全是那样硕大壮的魄,停在那里,就好象停了一群鹰。当两个月过去,饲料吃完的那一天,它们开始下了,每个都有盈盈一握,十来个便装满一篮。顾城挎着篮去卖的情景,多么叫人兴。就此,他们了一个衣无忧,并且少有积余的阶段,他们还了一银行贷款,修补了屋的大,扩建了台。站在台上,望着太和月亮落下森林,再唱着一些旧歌。雨后的景最是惊人,大的彩虹一直落到脚底。然后,院里三棵果树开始结果了,碗大的杏一个一个砸在地上,等着顾城拾到篮里去。
顾城有时候非常嫌恶他的,他说,是多么麻烦和累赘的一件事啊!它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渴了,要你去吃的,喝的。他说他有个时期特别恨他的,因为它总是饿了还饿。我想那大概已是一个发育的时期。可是我已经说过,顾城在某程度上还是个唯主义者,他承认并且还称得上是尊重现实的需要。他不拒绝运用某些谋生的手段,比如到大学讲课,比如接受某些基金的邀请。当我们在伯林见面时,他便是来此参加一项文化计划。有一年时间。这一年的收可供他们归还银行的贷款,再一步修缉房。顾城也不拒绝以实用语言来行日常生活的,他还很善于运用语言的这一使用功能,将许多只可意会的事情表达得相当完善。据说,他的讲课很受学生的迎,听课的人总是济济一堂。他画的图画有两,一是写实的酷似的肖像,他为岛上居民画像,然后收费;另一是奇异的纲笔画。他、谢烨、小木耳,都以特别的线条表现,植与自然,也以特别的线条表现。那些畅怪异的线条在纸上布下一个井然有序的世界,又象是一张地图,规划了看不见的存在状态。但顾城不愿意负担额外的现实劳动,房的贷款始终压在他的心,还清贷款的这一日就象是一个未来的节日。他还不愿意学英语,一句话也不说。他是岛上唯一个不说英语的人,这给岛上居民留下神秘的印象。我想,他是觉得,有一使用的语言就足够了。不说英语的顾城在岛上走来走去,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人们就猜测:看哪,这个人在想什么呢?他和他的儿木耳无法对话,木耳一英语,一个汉字不说,他们见面也是相互微笑,一个字不说。我就又想:顾城到这个岛上来,是不是为了省去说话的麻烦?等房贷款还清,荒地长庄稼,他便可以再不岛,安心在岛上,在森林里,过着像“我们写东西”那样的生活:“像虫,在松果里找路”他这一只钻果的虫,他钻啊钻果,又钻厚实的果瓤,再去钻那的,最后,他也钻了,然后“掉在地上,遍地都是松果。
在伯林去找顾城,我走了很长的路。我们都住著名的库登大街,我是这一端,他是那一端,我沿着库登大街走啊,走,走过了许多昂贵的商店和繁华的街区。我没料到的是库登大街的尽竟会是那样僻静,有着古朴的小铺,那条小小的街开满了鲜,好象乡间的小镇。我找到他的门牌,寻找他的门铃。在一排长长的外文姓名中间,他的“顾”字的拼音显得特别简单,好象不是一个名字,而只是一个音节,这音节象征着顾城。然后我了门铃。他们的房间空空,行李打开放在床边地上,好象随时都要开。门就问我要不要吃面条,炉上有一锅汤,随时可下面条。顾城着他那牧羊人似的布帽,表情怅惘地走来走去,窗外是午后的灿烂的光。顾城说他想家了,想回岛上去。谈计划只过去了三个月,剩下的九个月真是漫长得吓人。想家的心情他长久以来从未有过,现在有了多么叫人兴。他想他在山里凿石,这一块大石他要凿下来抬回去,垫他们的台阶。他凿啊凿的,像一个古老的石匠,忽然之间,石上冒了火。他抬起,发现原来天黑了,黑的鸟群在落日染成的红的树林上飞翔,转,月亮升起,大的一。顾城收拾起东西,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