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不整,下不去。红线说:“老爷,婢又有一个主意。咱们俩从林里摸回去。你在草丛里躲着,我去找你的副将,借他的衣甲,就说昨晚家中失火,你老人家去得急啦,失了袍服,然后咱们扯块白布赶制袍服,拿红豆染染,也能穿。至于那外宅男,我来给你对付。小贱人在家里还是大小啦,上山去借百把苗丁总借得来。那些人在平地打仗不中用,要讲在林里动手,比那外宅男了百倍不止。逮着活的都阉了放回去。看他们下回还敢来不?”
薛嵩一听,觉得这主意还可以,只要外宅男不来行刺,这片地方他还能守得住。他手下拨拉拨拉还有千把人,多数久经沙场。薛嵩本人又有万夫不当之勇。兵法云:山战不在众而在勇。田承嗣若从大路来攻,薛嵩倒不怕他。于是他解开包印的包袱,把那方黄缎当遮羞布围在腰间,和红线走草丛里的小路下山去。一直摸到寨中的竹林里,从草丛里探去,一个人也看不见,却听见寨前空场上人声鼎沸,有个驴叫天的嗓门儿在念文书:
“领尚书、上国、镇国大将军衔,两湖节度使田,准沅源县文字:‘查沅西节度使薛嵩,家宅不慎,灯火有失,酿成火灾,一门良贱,葬火窟,夫地方不可一日无主,薛镇所遗凤凰镇,及二军六州八县地面,仰请田镇暂为辖,以待朝廷命令。正德十年,六月二十五日,沅源县令余。’诸位,这下面有田节度使的大印和沅源县印,你们都看明白啦。小的们,把它贴起来!还有一通文书。
“沪尚书上国镇国大将军,两湖节度使田,谕沅西镇军民人等文事:‘倾悉沅西节度使薛使相嵩,家宅不幸,火灾丧生,不胜悲悼之至。薛使君是咱老田的亲家啦。英年早丧,国家失去一位良将,地方上失去一位青天父母官,薛家嫂中年丧夫,我田某焉得不伤心?日某当至凤凰寨抚军民,车骑在途。薛氏属,愿去者给资遣散,愿留者帐下为军。滋事者立地格杀。切切此谕!’”
此文书念毕,场上好一阵鸦雀无声。薛嵩只觉得当一,手脚冰凉。他可没想到田承嗣的手脚有这么快,昨晚上派人行刺,今早上就派人到寨来接收人。忽然会场上有人大喊一声:
“弟兄们!咱们老爷死得不明白!多半是田承嗣捣的鬼呀!”
一人呼百人应,会场上成一咽。红线连忙用手肘拱薛嵩:
“老爷,咱们俩杀去吧。场上都是你的人,咱们先把田家这几个小崽于摆平了再说!”
谁知薛嵩长叹一声,面如灰土:“噫!余今赤,汝又不着一丝,毕。纵事胜,亦将遗为千秋话柄。夫云:土虽死而缨不绝,况不着一丝乎?不如走休。”
这会场上那驴嗓在吼:“诸位,想明白了啊!他明白不明白,薛嵩是死了,是明白事儿的赶回家去,我们田大人来了有赏。不怕死的就留在这儿起哄!”
于是场上的人声渐息。红线急得用双手来推薛嵩,叫:“老爷你他妈的怎么了,再不动手下人就要散光了!”
薛嵩回过来,这张脸红线都不认识了。简言之,是张死人的脸。他着说话,其声甚惨:“此乃天亡我薛氏,非田氏之能也。余不合力虢国之男妾,遂遭此报!夫天生德于予,田承嗣奈我何?而天不降德于予,也不怪姓田的骑在我上屙届扈。红线,自古以来,就没人当过我这样的节度使,也没听说过哪个节度使曾叫人撵得光跑。这事非偶然也,都是我不守士德的报应,现在我觉得四肢无力,心中甚,想来命不长矣。你搀我一把,咱们走吧。”
红线把薛嵩架到林里,扶他坐下。她叉着腰在薛嵩面前一站,气势汹汹,再没一恭敬的样,说的话也都可圈可:“老爷,我不喜你了!你怎么这么个窝的样?老娘跟你,图的是你是条汉!谁知你像条死蛇,不溜。我跟你什么?”
薛嵩一声说:“事非汝能知者,红线,笔墨侍候!老爷要写遗书。”
“呸!别梦啦。上哪儿找笔墨?”
薛嵩一听,哇地一声吐一血来,他想起三国时的袁公路来,当年关东二十七路诸侯讨董或袁家兄弟为盟主,那时中兴得很。曾几何时,袁公路兵败如山倒,逃到破庙里,手下要一碗喝。手下说:只有血,哪有?袁公路听了呕血而死,为后世所耻笑。如今他临终,索笔墨不可得,和袁公路差不多了。红线见他可怜,就扯一片芭蕉叶,削个竹签来说:“行啦,您别急,在这上面写吧。”
薛嵩要写遗书,怎奈手抖握不住竹签,只得把这蕉叶竹签都递给红线。然后又说:“红线你还是跪下来。不是我要拿架,而是这时候一定要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