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全黑了,加上掌大,透不气的所谓秦淮小公园,简直有些厌恶,再别提什么梦了。贡院原也在秦淮河上,现在早拆得只剩一儿了。民国五年父亲带我去看过,已经荒凉不堪,号舍里草都长满了。父亲曾经办过江南闱差,熟悉考场的情形,说来是。他说考生场时,都有送场的,人很多,门闹嚷嚷的。天不亮就名,搜夹带。大家都归号。似乎直到晚上,场题才来,写在灯牌上,由号军扛着在各号里走。所谓“号”就是一条狭长的胡同,两旁排列着号舍,儿上写着什么天字号,地字号等等的。每一号舍之大,恰好容一个人坐着;从前人说是像轿,真不错。几天里吃饭,睡觉,文章,都在这轿里;坐的伏的各有一块板,如是而已。官号稍好一些,是给达官贵人的弟预备的,但得补褂朝珠地场,那时是夏秋之,天还,也够受的。父亲又说,乡试时场外有兵巡逻,防备通关节。场内也竖起黑幡,叫鬼魂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听到这里,有骨悚然。现在贡院已变成碎石路;在路上走的人,怕很少想起这些事情的了吧? 明故只是一片瓦砾场,在斜里看,只到李太白《忆秦娥》的“西风残照,汉家陵阙”二语的妙。午门还残存着,遥遥直对洪武门的城楼,有万千气象。古保存所便在这里,可惜规模太小,陈列得也无甚次序。明孝陵上的石人石,虽然残缺零,还可见泱泱大风;享殿并不巍峨,只陵下的隧,森袭人,夏天在里面待着,凉风沁人肌骨。这陵大概是开国时草创的规模,所以简朴得很;比起长陵,差得真太远了。然而简朴得好。 雨台的石,人人皆知;但现在怕也捡不着什么了。那地方毫无可看。记得刘后村的诗云:“昔年讲师何在,台犹以雨名。有时宝向泥寻得,一片山无草敢生。”我所的至多也只如此。还有,前些年南京枪决囚人都在雨台下,所以洋车夫遇见别的车夫和他争先时,常说“忙什么!赶雨台去!”这和从前北京车夫说“赶菜市儿”一样。现在时移势异,这话渐渐听不见了。 燕矶在长江里看,一片绝,危亭翼然,的确惊心动魄。但到了上边,窄污秽,毫无可以盘桓之。燕山十二,去过三个。只三台层层折折,由幽明,别有匠心,可是也年久失修了。 南京的新名胜,不用说,首推中山陵。中山陵全用青白两,以象征青天白日,与帝王陵寝用红墙黄瓦的不同。假如红墙黄瓦有富贵气,那青琉璃瓦的享堂,青琉璃瓦的碑亭却有名贵也。从陵门上享堂,白石台阶不知多少级,但爬得够累的;然而你远看,决想不到会有这么多的台阶儿。这是设计的妙。德国波慈达姆无愁前的石阶,也同此妙。享堂去也不小;可是远看,简直小得可以,和那白石的飞阶不相称,一儿压不住,仿佛个儿着小尖帽。近山角里一座阵亡将士纪念塔,的,矮矮的,正当着一个青青的小山峰,让两边儿的山抱着,静极,稳极。--谭墓没去过,听说颇有丘壑。中央运动场也在中山陵近,全仿外洋的样。全国运动会时,也不知有多少照相与描写登在报上;现在是时髦的游泳的地方。 若要看旧书,可以上江苏省立图书馆去。这在汉西门龙蟠里,也是一个角落里。这原是江南图书馆,以丁丙的善本书室藏书为底;词曲的书特别多。此外中央大学图书馆近年来也颇有不少书。中央大学是个散步的好地方。宽大,净,有树木;黄昏时去兜一个或大或小的圈儿,最有意思。后面有个梅庵,是那会写字的清人的遗迹。这里只是随宜地用树枝搭成的小小的屋。庵前有一株六朝松,但据说实在是六朝桧;桧荫遮住了小院,真是不染一尘。 南京茶馆里丝很为人所称。但这些人必没有到过镇江,扬州,那儿的丝比南京细得多,又从来不那么甜。我倒是觉得芝麻烧饼好,一长圆的,刚炉,既香,且酥,又白,大概各茶馆都有。咸板鸭才是南京的名产,要吃,也是香得好;要要厚,才有咬嚼。但南京人都说盐鸭更好,大约取其,其鲜;那是冷吃的,我可不知怎样,老觉得不大得劲儿。 1934年8月12日作。 (原载1934年10月1日《中学生》第4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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