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那一溜儿,薄得可怜,细得也可怜,比起这儿,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去过一角门,门旁突然亭亭地矗立着两竿竹,在墙上地挨着;要用批文章的成语,这两竿竹足称得起“天外飞来之笔” 正殿屋角上两座琉璃瓦的鸱吻,在台阶下看,值得徘徊一下。神话说殿基本是青龙潭,一夕风雨,顿成平地,涌两鸱吻。只可惜现在的两座太新鲜,与神话的朦胧幽秘的境界不相称。但是还值得看,为的是大得好,在太里黄得好,闪亮得好;那拴着的四条黄铜链也映衬得好。寺里殿很多,层层折折上去,走起来已经不平凡,每殿大小又不一样,塑像摆设也各心裁。看完了,还觉得无穷无尽似的。正殿下延清阁是待客的地方,远群山像屏障似的。屋结构甚巧,穿来穿去,不知有多少间,好像一所大宅。可惜尘封不扫,我们住不着。话说回来,这屋原也不是预备给我们这么多人挤着住的。寺门前一沟,上有石桥;那时没有,若是现在去,倚在桥上听潺潺的声,倒也可以忘我忘世。过桥四株尾松,枝枝覆盖,叶叶通,另成一个境界。西边小山上有个古观音。无可看,但上去时在山坡上看潭柘的侧面,宛如仇十洲的《仙山楼阁图》;往下看是陡峭的沟岸,越显得无极,潭柘简直有海上蓬莱的意味了。寺以泉著名,到有石槽引长,倒也涓涓可。只是觞亭雅得那样俗,在石地上楞刻着蚯蚓般的槽;那样觞,怕只有孩们愿意。现在兰亭的“觞曲”也和这儿的一鼻孔气,不过规模大些。晚上因为带的铺盖薄,冻得睁着,却听了一夜的泉声;心里想要不冻着,这泉声够多清雅啊!寺里并无一个老,但那几个和尚,满铜臭,满势利,教人老不能忘记,倒也麻烦的。 第二天清早,二十多人满雇了牲,向戒坛而去,颇有浩浩之势。我的是一匹骡,据说稳得多。这是第一回,兴兴骑上去。这一路要翻罗岭。只是土山,可是儿窄,又曲折,虽不,老那么凸凸凹凹的。许多只容得一匹牲过去。平心说,是险儿。想起古来用兵,从间袭敌人,许也是这光景吧。 戒坛在半山上,山门是向东的。一去就觉得平旷;南面只有一低低的砖栏,下边是一片平原,平原尽才是山,与众山屏蔽的潭柘气象便不同。二门,更觉得空阔疏朗,仰看正殿前的平台,仿佛汪洋千顷。这平台东西很长,是戒坛最胜,界最宽,教人想起“振衣千仞冈”的诗句。三株名松都在这里。“卧龙松”与“抱塔松”同是偃仆的姿势,躯奇伟,鳞甲苍然,有飞动之意。“九龙松”老槎桠,如张牙舞爪一般。若在月光底下,森森然的松影当更有可看。此地最宜低徊连,不是匆匆一览所可领略。潭柘以层折胜,戒坛以开朗胜;但潭柘似乎更幽静些。戒坛的和尚,风满面,却远胜于潭柘的;我们之中颇有悔不该在潭柘的。戒坛后山上也有个观音。宽大而,大家了火把嚷嚷闹闹地下去;半里光景的满是油烟,满是声音。里有石虎,石,上天梯,海等等,无非是凑凑人的闹而已。 还是骑骡。回到长辛店的时候,两条几乎不是我的了。 1934年8月3日作 (原载1934年8月6日《清华暑期周刊》第9卷第3、4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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