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你看《梦游》的跋里,岂不是说有两位先生猜那篇文像明朝人的?平伯的兴,从字里行间。这是自画的供招,可为铁证。标《陶庵梦忆》,及在那篇跋里对于张岱的向往,可为旁证。而周启明先生《杂拌儿》序里,将现在散文与明朝人的文章,相提并论,也是有力的参考。但我知平伯并不曾着意去模仿那些人,只是习有些相近,便尔暗合罢了;他自己起初是并未以此自期的;若先存了模仿的心,便只有因袭的气分,没有真情的,那倒又不像明朝人了。至于这名士风是好是坏,合时宜不合时宜,要看你如何着;所谓见仁见智,各有不同--像《冬晚的别》,《卖信纸》,我就觉得太“伤”些。平伯原不那些,我们也不必;只从这上去了解他的为人,他的文字,尤其是这本书便好。 这本书有诗,有谣,有曲,有散文,可称五光十。一个人在一个题目上,这样用了各的文字抒写,怕还是第一遭吧?我见过一本《上》,是以西湖为题材的新诗集,但只是新诗一罢了;这本书才是古怪的综合呢。书中文字颇有淡之别。《雪晚归船》以后之作,和《湖楼小撷》、《芝田留梦记》等,显然是两个境界。平伯有描写的才力,但向不重视描写。虽不重视,却也不至厌倦,所以还有《湖楼小撷》一类文字。近年来他觉得描写太板滞,太繁缛,太矜持,简直厌倦起来了;他说他要素朴的趣味。《雪晚归船》一类东西便是以这意态写下来的。这“夹叙夹议”的制,却并没有堕理障中去;因为说得脆,说得亲切,既不“隔靴搔”又非“悬空八只脚”这说理,实也是抒情的一法;我们知“象”“”的标准,有时是不够用的。至于我的喜,倒颇难确说,用杭州的事打个比方罢:书中前一类文字,好像昭贤寺的玉佛,雕琢工细,光洁白;后一类呢,恕我拟不于,像吴山四景园驰名的油酥饼--那饼是即化,不留渣滓的,而那茶店,据说是“明朝”就有的。 《重过西园码》这一篇,大约可以当得“奇文”之名。平伯虽是我的老朋友,而赵心馀却决不是,所以无从知其为人。他的文真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所好者,能从万里外一个斗翻了回来;“赵”之与“孙”相去只一间,这倒不足为奇的。所奇者,他的文笔,竟和平伯一样;别是他的私淑弟罢?其实不但“一样”他那达名理,委曲述怀的地方,有时竟是蓝胜蓝呢。最奇者,他那些经历,有多少也和平伯雷同!这的的括括可以说是天地间的“无独有偶”了。 呜呼!我们怎能起赵君于九原而细细地问他呢? 1928年7月31日晚,北平清华园。 (原载1928年9月3日《语丝》第4卷第3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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