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云沉沉的,那位事的老儿却还笑着招呼说,早晨好!天儿不错,不是吗?朋友们传述这个故事,都当作笑话。鲁迅先生的《立论》也曾用今天天气哈哈哈讽刺世故人的吻。那位老儿和那世故人来的原是客话,因为太熟了,有时就不免离了谱。但是从此可见谈天气并不一定认真的谈天气,往往只是招呼,只是应酬,至多也只是引。笑话也罢,讽刺也罢,哼哼总得哼哼的,所以我们都不断的谈着天气。天气虽然是个老题目,可是风云不测,变化多端,未必就是个腐题目;照实际情形看,它还是个好题目。去年二月大使詹森过昆明到重庆去。昆明的记者问他,此次经滇越路,比上次来昆,有何特殊观?他答得很妙:上次天气炎,此次气候温和,天朗无云,旅行甚为平安舒适。①这是外辞令,是避免陈述自己和评论别人的明显的例。天气有这样的作用,似乎也就无可厚非了。①《中央日报》昆明版,1940年2月22日。谈话的开始难,特别是生人相见的时候。从前通行请教尊姓,台甫,贵,甚至贵庚等等,一半是认真--知了人家的姓字,当时才好称呼谈话,虽然随后大概是忘掉的多--,另一半也只是哼哼罢了。自从有了介绍的方式,这一就用不着了。这一里似乎只有贵一问还可以就答案发挥下安;别的都只能一答而止,再谈下去,就非换题目不可,那大概还得转到天气上去,要不然,也得转到别的一些琐屑的节目上去,如几时到的?路上辛苦吧?是第一次到这儿罢?之类。用介绍的方式,谈话的开始更只能是这些节目。若是相识的人,还可以说近来好吧?忙得怎么样?等等。这些琐屑的节目像天气一样是哼哼词儿,可只是特殊的调儿,同时只能说给一个人听,不像天气是普通的调儿,同时可以说给许多人听。所以天气还是打不倒的谈话的引--从这个引可以或断或连的牵搭到四方八面去。但是在变动不居的非常时代,大家关心或兴趣的题目多,谈话就容易开始,不一定从天气下手。天气跑到讽刺的笔下,大概也就在这当儿。我们的正是这时代。抗战,轰炸,政治,价,欧战,随时都容易引起人们的谈话,而且尽够谈一个下午或一个晚上,无须换题目。新闻本是谈话的好题目,在平常日,大新闻就能够取天气而代之,何况这时代,何况这些又都是关切全民族利害的!政治更是个老题目,向来政府常禁止人们谈,人们却偏谈。袁世凯、张作霖的时代,北平茶楼多挂着莫谈国事的牌,正见人们的谈国事来。但是新闻和政治总还是跟在天气后的多,除了这些,人们谈的是些逸闻和故事。这又全然回到茶余酒后的消遣了。还有和鬼,也是闲谈的老题目。据说国有个化学家,专心致志的研究他的化学,差不多不知别的,可就谈,不惜一晚半晚的谈下去。鬼呢,我们相信的明明很少,有时候却也可以独占一个晚上。不过这些都得有个引,单刀直是很少的。谈话也得看是哪一等人。平常总是地位差不多职业相近似的人聚会的时候多,话题自然容易找些。若是聚会里夹着些地位相殊或职业不近的人,那就难儿。引倒是有现成的,如上文所说,也尽够用了,难的是怎样谈下去。若是知识或见闻够广博的,自然可以抓住些新题目,适合这些特殊的客人的兴趣,同时还不至于冷落了别人。要不然,也可以发挥自己的熟题目,但得说成和天气差不多的雅俗共赏的样。话题就难在这共赏或同情上。不用说,题目的质是一个决定的因。可是无论什么地位什么职业的人,总还是人,人情是不相远的。谁都可以谈谈天气,就是前的好证据。虽然是自己的熟题目,只要拣那些听起来不费力而可以满足好奇心的节目发挥开去,也还是可以共赏的。这儿得留意隐藏着自己,自己的知识和自己的份。但是自己并非不能作题目,自己也是人,只要将自己当作一个不多不少的人陈述着,不要特别惜,更不要得意忘形,人们也会同情的。自己小小的错误或愚蠢,不妨公诸同好,用不着惜。自己的得意,若有可以引起一般人兴趣的地方,不妨说是有一个人如此这般,或者以多报少,像不说很知而说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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