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之类。用自己的熟题目,还有一层便宜。若有大人在座,能找适合他的味而大家也听得去的话题,固然很好,可是万一说了外行话,就会引得那大人或别的人肚里笑,不如谈自己的倒是善于用短。无论如何,一番话总要能够教座中人悦耳快心,暂时都忘记了自己的地位和职业才好。有些人只愿意人家听自己的谈话。一个声望,知识广,听闻多,记的人,往往能够独占一个场面,滔滔不绝的谈下去。他谈的也许是若牵搭着的题目,也许只是一个题目。若是座中只三五个人,这也可以是一个愉快的场面,虽然不免有人抱向隅之。若是人多了,也许就有另行找伴儿搭话的,那就有些杀风景了。这个独占场面的人若是声望不够,知识和经验不够广,听话的可窘了。人多还可以找伴儿搭话,人少就只好耗着,一面想别的。在这聚会里,主人若是尽可能预先将座位安排成可分可合的局势,也许方便些。平常的闲谈可总是引申别人一儿,自己也说一儿,想着是别人乐意听听的;别人若乐意听下去,就多说儿。还得让那默默无言的和冷冷儿的收起那长面孔,也兴的听着①。这才有意思。闲谈不一定增人们的知识,可是对人对事得有广泛的知识,才可以有谈的;有些人还得常常读些书报,才不至于谈的老是那几儿。并且得有好儿,要不然,净闹别扭,真成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了。记和机智不用说也是少不得的。记坏,往往谈得忽断忽连的,教人始而闷气,继而着急。机智差,往往赶不上儿,对不上茬儿。闲谈总是断片的多,大段的需要长时间,维持场面不易。又总是报告的描写的多,议论少。议论不能太认真,太认真就不是闲谈;可也不能太不认真,太不认真就不成其为议论;得斟酌乎两者之间,所以难。议论自然可以批评人,但是得泛泛儿的,远远儿的;也未尝不可骂人,但是得用同情吻。你说这是戏!人生原是戏。戏也是有理的,并不一定是假的。闲谈要有意思;所谓语言无味,就是没有意思。不错,闲谈多半是费话,可是有意思的费话和没有意思的还是不一样。又臭又长,没有意思;重复,矛盾,老儿,也没有意思。又臭又长也是机智差,重复和矛盾是记坏,老儿是知识或见闻太可怜见的。所以除非力过人,谈话不可太多,时间不可太久,免得了脚。古语,言多必失,这儿也用得着。①TheWorld,1754,No,94,导言,P.6。还有些人只愿意自己听人家的谈话。这些人大概是些不大能,或不?者有一锥也扎不一句话的,可是少。那不是笨货就是怪人,可以存而不论。平常所谓不能谈话的,也许是知识或见闻不够用,也许是见的世面少。这人在家里,在亲密的朋友里,也能有说有笑的,一到了排场些的聚会,就哑了。但是这人历练历练,能以成。也许是懒。这人记大概不好;懒得谈,其实也没谈的。还有,是矜持。这人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他们在等着一句聪明的话,可是老等不着。--等得着的是谈言微中的真聪明人;这人不能说是不能谈话,只能说是不谈话。不谈话的却还有心的人;他们生怕了什么风,落了什么把柄似的,老等着人家开。也还有谨慎的人,他们只是小心,不是心;只是自己不谈或少谈,并不等着人家。这是明哲保的人。向来所赞的寡言,其实就是这样的人。但是寡言原来似乎是针对着战国时代好辩说的。后世有些雅的人,觉得话多了就免不了说到俗事上去,谈话就免不了俗气,这和寡言的本义倒还近些。这些寡言的人也有他们的理,谢安和刘义庆的赞都是值得的。不过不能谈话不谈话的人,却往往更愿意听人家的谈话,人情究竟是不甘静默的。--就算谈话免不了俗气,但俗的是别人,自己只听听,也乐得的。一位英国的无名作家说过:良心好,不愧于神和人,是第一件乐事,第二件乐事就是谈话。①就一般人看,闲谈这一件乐事其实是不可少的。(原载1941年1月20日《中学生战时半月刊》第38期)①TheWorld,1754,No,94,据WilliamMathews书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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