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杂七拉八地跟着呼叫:“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队长跑上台,架着方家七老妈的胳膊,说:“老妈老妈,您下去歇歇吧,歇歇就吃忆苦饭。”
每逢忆苦饭,全村的女人,除地、富、反、坏、右的家属外,几乎都一齐动。她们把秋天晒来的胡萝卜缨、红薯叶放在河中洗得净净,用快刀剁得粉碎。保员从仓库里拿黄豆、麦、玉米,放在石磨上混合粉碎。杂粮面与碎菜搅拌,撤上咸盐,浇上酱油——有时还淋上几斤豆油,上大锅蒸熟。我们唱着忆苦歌曲就闯到大锅里逃逸来的忆苦饭的香气啦。
“要饭的太多了,这群小杂,一村就着冷的娘,着的爹,跑得比兔还快,等我到了那儿,鱼早让他们拿了。”
七老妈抬起袄袖睛,把怀里的孩往上撮撮,迷茫着说:“后来怎么样呢?后来怎么样啦?后来就好了,后来共产党来了,共产党来了,共产共妻,共房共地…”
在我的印象里,方家七老妈永远穿着一件偏襟的黑大袄,袄上明晃晃地涂抹着她的鼻涕和她的孩们的鼻涕。她的棉袄是件宝,冬遮寒风,夏挡雨。而且,在我的印象里,七老妈的怀里,永远抱着一个吃的孩。好像我们家乡的泥玩里的母猴永远扛着一只小猴。七老妈吃不饱穿不,但保持着旺盛的繁能力。她一辈生过多少个孩,她自己是否说得清楚也值得研究。这也许是一工作的需要。抱着孩讨饭更能让人同情。俗话说:行行状元,七老妈是讨饭行里的状元。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她是吃百家饭长老的。她一辈没生过病。
歌唱声停,队长走上台,请方家七老妈上台忆苦。七老妈抱着她的活猴般的孩,用一只袖掩着嘴,嚎天哭地地上了台。
究其本是,忆苦饭比我们家里的幸福饭要好吃得多。
本章尚未读完,请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队长在台下咳嗽了一声。
队长振臂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七老妈说:“说什么昵?说什么呢?解放前,我去南山要饭,天寒地冻,石都冻破了。天上下着鹅大雪,刮着刀一样的小东北风,我一手领着一个孩,怀里抱着一个孩,一步步往家里走。腊月二十二,见着就过小年啦。长工短工都往家里奔。孩们冻得一个劲儿地哭,我也走不动了。走到了一个村庄,寻了个磨屋住下来。破屋似天地。孩们不哭了。从面袋里摸地瓜来,咯嘣咯嘣地吃。后半夜,我觉得肚不大好,就让两个大孩到人家草垛上拉把草,孩拉草没回来,俺那个小五就落了地。孩们见我满的血,吓得又哭又叫。有一个好心的大哥来看了看,回家端了一盆汤来,让俺娘儿们喝了。我说,好心的大哥,俺一辈忘不了你…”方家七老妈每逢说到磨房生孩这一段时,必定要掩着鼻哭。台下心的娘们儿也跟着唏嘘。
队长也分明是不耐烦了,他打断七老妈的车轱辘话,说:“七老妈,说说以后的事吧!”
方家七老妈一说起她在磨屋里生孩的事就没完没了。反过来说一遍,正过来又说一遍。忆苦饭香气扑鼻,勾得我馋涎滴。我不知别人,我只知我恨不得有支枪把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的方家七老妈从台上打下去。
队长说:“七老妈,你说说解放前的事儿。”
“乡亲们呐,自从嫁给方老七,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前些年去南山要饭,一上午就能要一篓瓜,这些年一上午连半篓也要不到了…”
方家七老妈横着说:“就是为着这顿忆苦饭,要不
有五十多岁,去年我探家时,听母亲说她不久前死了。这时离飞艇扎在河堤上已有二十多年。
一九六九年,生产队里开诉苦大会。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千万绪,千万绪涌上了我的心,止不住的辛酸泪,挂满。我们唱着这支风靡一时的歌曲,等着吃忆苦饭。我特别盼望着开忆苦大会吃忆苦饭。吃忆苦饭,是我青少年时期几件有数的乐事中最大的乐。实际上,每次忆苦大会都是声笑语,自始至终洋溢着愉快的气氛,吃忆苦饭无疑也成了全村人的盛典。
七老妈的诉苦词是天下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