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龙墩前的台阶上,竖弓腰,扬尾爹须,连连发威鸣叫,那五重臣抖抖索索,抖抖索索,倒在堂前。猫继续呜叫发威,五重臣显原形,袍靴之类尽脱落,就见五匹大鼠一字儿排开,初时都大如黄,后来越缩越小,越缩越小,缩得都如拳般大,猫慢慢踱上去,一爪一个,全给消灭了。皇上翻然醒悟,要重赏那大臣,大臣却跪地叩,求恕欺君之罪。皇上听他诉说,知这奇谋自一该“装窑”而未“装窑”的老人,由此可见,老人还是有用的,于是就撤销了六十岁“装窑”的命令——我总怀疑这故事与“三侠五义”里的“五鼠闹东京”有些瓜葛,不过考证这些事也没意思就是了。后来又读《西游记》,见孙悟空被陷空山无底那匹金鼻白耗折腾得狼狈不堪,最后去玉皇大帝那儿告了李靖父一刁状(母耗是托塔天王的女儿)。爹和哥哥面,才把她降服了。孙悟空如果听过我祖母的故事,只须寻一只八斤猫抱去就行了。那耗也实在迷人,不但丽绝,而且有异香,连唐三藏都心猿意,有些守不住,悟空不得不变成苍蝇,叮在耳朵上提醒师傅不要被人拉下。记得当年看到这里时,不由地恨唐僧太迂,要是我,就留在这无底当女婿了。
后来我和天天盼望猫捕鼠,可再也没见到过。只见到那家伙每日懒洋洋地晒太,吃饭时就蹭到饭桌下捡饭渣吃。这猫,是被我们伤了心。它捉了耗,被我们烧吃,这行为也是“欺猫太甚”猫从此不捕鼠,也有它的理。
鲁迅先生在《狗·猫·鼠》里,开玩笑般地引用一外国童话里所说的狗猫相仇的原因。引用完毕,先生接着写:“日耳曼人走森林虽然还不很久,学术文艺却已经很可观,便是书籍的装潢,玩的工致,也无不令人心。独有这一篇童话却实在不漂亮;结怨也结得没有意思。猫的弓起脊梁,并不是希图冒充,故意摆架的,其咎却在狗的自己没力。”
鲁迅先生所引童话里说,动们要开大会,鸟、鱼、兽都齐集了,单缺象。大家决定派一伙计去迎接象,谁也不愿去,于是就运用了某团分派救济金的方式:拈阄。这倒霉的阄偏被狗拈着。狗说不认识象,大众说象是驼背的,狗遇见一匹猫正在弓着脊梁,可能是因为没请它去参加动大会而发怒吧!狗就把它请来了,大家都嗤笑狗不识象。狗猫从此相仇。
这童话里猫是很冤的。动大会,鸟、鱼都去了,偏不请它,它如何能舒服?正在发怒弓背,巧被狗请,于是放平脊梁赴会,到会后又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它又被陷一个尴尬的泥潭里,狗与猫都是受害者,不知那动大会的主席是谁,如果是百兽之王老虎,那虎主席就是怕见猫老师,便故意不发给猫请帖,虎怕猫把它当年猫上树的丑事给抖搂来呢。矛盾的对立面是虎和猫,狗代虎受过了。
这童话真该焚烧,不知编这童话的覃哈特博士是不是“现代派”如果是“现代派”又写了这坏童话,那就岂止该烧书!
比较之后,还是我祖母讲的猫狗成仇的原因对。
祖母说,很早很早以前啦,有一个人养了一条猫和一匹狗。主人是开劈柴店的,外时,就吩咐狗和猫劈柴。狗埋苦,猫偷懒耍。主人回来,猫就蹦到主人肩上,把劈柴之功据为己有,然后又说狗如何如何猾不卖力气。猫一边说一边用爪轻轻搔着主人的耳垂——那纤细的小爪挠着耳垂的实在是舒服——主人就痛打狗一顿,连分辩都不许。分饮时,主人自然就偏着猫。狗只好生闷气。第二次,狗为赎罪,更努力地劳动。主人回来,猫更快地到主人肩上——那纤细的小爪挠着耳垂的实在是舒服——猫哭诉:“主人啊,主人!你不要表扬我啦!也不要嘉奖我啦!狗今天对我冷嘲讽,我受不了啦!”主人大怒,打了狗一顿。分饮的时候,一丁儿也不给狗。猫吃时,狗蹲在一边,生着闷气挨着饿。第三次,狗脆罢工了,猫更不。主人回来,一看,一柴也没劈,便气冲冲地问:“怎么回事?”狗自然不吱声。主人就问猫。猫哆嗦着说:“我不敢说…”主人:“你说,我给你主!”猫哭着说:“主人啊,狗今天说我拍,我跟它争了两句,它张嘴就咬我,幸亏我会上树,到杏树上才没被它咬死。狗在树下蹲着,我不敢下来。我虽然想下来劈柴,但我怕死。主人啊,我有罪,我没能持工作,我错了啊!”主人这一次把狗都打断了,分饮时,一也不给狗。猫吃饱了,就把一条剩下的鱼叼到狗面前,说:“狗大哥,你把这条鱼吃了吧!”狗张开嘴,一下就把猫的脖咬断了。主人一就把狗打死了。从此,狗与猫便成了仇家。
我自认为祖母的故事比覃哈特博士的童话要明得多,这也是“外国月亮没有中国月亮圆”的一条证据。
其实,现代生活中的狗和猫看不有什么仇。你捉你的耗我看我的门,又无共同的异要争夺,互不涉,无利害冲突,能有什么仇?只有当它们一同劈柴为同一主人效劳时才可能有酿成大仇的机会。但“劈柴”毕竟是久远的往事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狗和猫也早就无宿怨了吧?猫之媚主不消说了,从“劈柴”时代就如是,可是狗的孙们,也从被打杀的老祖宗那里取了教训,固然不能像猫一样到主人肩膀上为主人抓,但在主人面前摇着尾替主人添去靴上的灰尘,其媚不逊于猫。
偶尔还有猫狗死斗的情形,但这并不是狗猫之间自发的战斗,而是人的挑唆。
我家那只猫生第二窝猫的时候,已是初夏,家家都赊了茸茸的小。放在院里,唧唧地叫着,跑着,确实有几分可的样。我家自然也赊了。
我经常发现猫蹲在黑暗的角落里,目光炯炯地窥测着,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祖母,祖母对猫说:“杂,你要是敢动它们,我就扎烂你的嘴!”
猫咪呜着,好像懂了祖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