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想吃鱼啦,只要心里一想,不用说话,就有一盘煎好的大鱼,从半天空里飘飘悠悠,飘飘悠悠,落在闲汉前,酒盅、酒壶、筷也跟着飘来。那闲汉想吃啦,只要一想,就看到一盘切成那么大的红烧猪,香香,冒着气,飘飘悠悠,飘飘悠悠,落在闲汉前…人吃饱了,就挑吃了,有一天那闲汉想吃鲤鱼,飘来了一盘鲫鱼,闲汉生了气,把那盘香冒气的鲫鱼给倒圈(厕所)里了。黑了天,就听到黑猫在窗外说:”张三,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想吃鲤鱼,全青岛大小饭馆都没有,寻思着鲫鱼也不差,女人生了小孩没有都吃鲫鱼,就给你来一盘,一百八十里路,远路风程,给你来,你竟倒圈里!张三,你等着吧,我饶不了你!‘张三也不是个省事的,就说:“你能怎么着我?’黑猫说:”你看,着火啦!着火啦!‘张三躺在炕上,就看到窗棂上的纸冒着蓝的小火苗着起来…打这天起,张三可就跟黑猫斗上了,两位斗得你死我活,分不个低。有一天黑夜,张三坐在炕上吃烟,嗒嗒的,一袋接着一袋,黑猫在窗外说:“真香!这烟儿真香’张三也不吱声。黑猫又说:”我吃烟,好张三!‘张三说:“吃就吃。’他慢吞吞地把早就装足了药的枪从后拿过来,把枪筒伸到窗棂外边,张三说:”老黑,你住烟袋嘴。‘黑猫说:’好。‘’住了?‘张三问。黑猫说:“住了。’‘真住了?’‘真住了。’‘火啦。’‘吧。’张三一勾枪机,只听‘呼通’一声响,把窗纸都震破了。张三说:”杂!叫你吃!‘刚要去看看,就听到黑猫咳嗽着说:“吭吭…这烟好大的劲!”’
陈姑娘笑起来。
蹲在炕前的狸猫叫了一声。
陈姑娘夹起一段鱼,扔给了猫。
祖母的腮帮哆嗦起来。
二哥踢了一脚猫,说:“连你都吃了一块鱼!”——这是以后的事。
这匹狸猫在我家待着,任你踢,任你骂,它都不走啦。
这是匹女猫。
据我的观察,猫是懒惰的动——至于那些成为的贵,就不仅仅是懒惰而是十足的堕落了——不是万不得已,它是不会去捉耗的。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那只猫只捉到过一只耗。
那是一个傍晚,祖母刚烧完晚饭,祖父他们尚未从田野里归来,我和叔叔家的在院里架起一葵秆练习,就见那猫叼着一匹大鼠从厢屋里来,我和冲上去,猫弃鼠而走,走到祖母边,呜呜叫着,仿佛在告我们的状。
祖母兴奋得很,飞速地移动着两只小脚,到院里,把那匹大鼠夺过去。
“啊咦!这么大个耗!”祖母说“拿秤去!”
我们赶快拿来了秤。看着祖母用秤钩挂住鼠肚称它。
“九两,的九两!”祖母说。(那是一杆旧秤,十六两为一市斤)
“孩们,该犒劳你们了。”祖母说。
祖母把老鼠埋在锅灶里的余烬里。
我和蹲在灶门前,直盯着黑的灶膛。
猫在我们后走来走去。
香味渐渐来了。
我和每人坐一小板凳,坐在也坐着小板凳的祖母面前吃耗的情景已过去了几十年,但我没忘。烧熟的老鼠比原来小了许多,乌黑的一。祖母把它往地上摔摔,然后撕下一条后,到嘴里,又撕下它另一条后,到我嘴里。鼠之香无法形容,把鼠骨吐来给了猫,我是连鼠骨都嚼碎咽了下去,然后,我们睁睁地看着祖母的手。暮沉沉,蚊虫在我们边嗡嗡地叫着。我总到祖母到嘴里的鼠比到我嘴里的多。写到此,我到一阵罪疚在心里漾开,那时我们是个没分家的大家,吃饭时,我和这个比我仅大三个月的总能每人得一片祖母分给的红薯,我总认为祖母分给的薯比分给我的薯大而且厚,于是就着泪快吃,吃完了就把手里的薯抢过来到嘴里。她抖着睫,着泪,看着她的母亲我的婶婶。婶婶也泪。母亲举着掌,好像要打我,但只叹息一声就把手放下了。前年回家,我对提起这事,却笑着说:“哪有这事?俺不记得了。”今年回家,一家门,母亲就对我说:“你‘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