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响赶走那微笑认真地对我说:“伙计,人家都在搞专业挣大钱,咱俩也搞个专业吧!养猫。”
他长大了很多,脸盘上却依然是几十年前那表情,不开说话的时候,脸上便浮现那神秘的微笑,好像愚蠢,又好像残酷。
“你搞的什么鬼?”我问大响。
“你可别中了邪!”我说。
大响捉着鼠,端详了半天,说:“放你条生路吧!”嘴里随即嘟哝了几句,猫们放平了腰,懒洋洋地叫了几声,老猫卧下睡觉,小猫咬尾嬉闹。那红白鼠顿时有了生气和灵气,从大响手里嗖地下,沿着墙,哧溜溜爬回到梁上去,陈年灰土纷给落下,呛得我鼻孔发。
姑父却说:“明白就好,就怕糊涂。你打的什么谱?”
“‘喀’说你让山猫吃了呢!”我说的“喀”是老关东的名字。
“是你爹写的?”
晚上我就把小山猫送给了大响,他兴奋得一个劲搓手。
“你见过山猫吗?”他问我。
他咧咧嘴问:“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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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有凄凉,喝了酒,说:“姑父,姑姑,我一个大小伙,自然不能在你家白吃饭!虽说是要的亲戚,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就是在爹娘家里,白吃饭不活也不行。吃了你们多少饭,我付给你们钱。”
我当时有很大的惊异从心涌起,看着大响脸上那谜一般的微笑,更觉得他神秘莫测。一时间,连那些猫,连那土墙上贴着的破旧的布满灰尘的年画,都仿佛通神通鬼,都睁了居临下、超人智慧的睛,在暗中看着我冷笑。
我的脸稍稍红了一下,自我觉如此,讪讪地问:“什么破书?还怕人看。”
“我也不知。”
我到姑姑家去喝酒。
那座塔我知,砖里生满了枯草,几十年都这样。士住塔前的小屋里,穿一袭黑袍,常常光着,把袍襟掖在腰里,在塔前奋力地锄地。
我却执意要先看他的家。
我说:“明白了。”
“听说你从关东带回来一只小山猫?”他又一次问。
养猫专业!养猫专业!这有趣而神秘怪气十足又十分正常富有引力的事业。
连田野的老鼠都跑村里来了,它们嘴里着豆麦,腮帮鼓得很,在大街上慢吞吞地跑着,公想去啄它们的时候,它们就疾速地钻墙里,钻草垛里,钻到路边随可见的鼠里。
姑姑说:“你姑父不是要撵你,也不是心痛那几顿饭。”
姑父三盅酒肚,脸就红了,电灯影里,一张脸上闪烁着千万光明。他把我的酒盅倒满,又倒满了自己的盅,把酒壶放在“仙人炉”上燎着,清清桑,说:“大侄,一眨,你回来就一个月了,整天东溜西溜,不正事,我和你姑姑看在里,也不愿说你。你也不小了,天天在这里吃饭,我和你姑即便不说什么,只怕左邻右舍也要笑话你!现在不是前二年啦,那时候村里养闲人,游游逛逛也不少拿工分;现如今村里不养闲人,不劳动不得。我和你姑不知你心里怎么想的,是分几亩地还是去找个事挣钱?”
虽说见过山猫之后便不再相信大响被山猫吃掉的鬼话,但在街上碰上了他,心里还是猛一“格登”互相打量着,先是死死地互相看着脸,接着是从到脚地上下扫,然后便互相大叫一声名字。
他咧咧嘴,脸上挂着那愚蠢与残酷的微笑。他把书放在箱里,锁上一把青铜的大锁,嘴里咕哝着什么,五只猫都蹲起来,弓着腰,圆睁看着他的嘴。
“是守塔的吴士?”
“不是,是俺爹从吴士那里得的。”
我的背有凉森森的,耳朵里似乎听到极其遥远的山林呼啸声,正开说些什么,就听到啪嗒一声响,见一匹雪白的红大鼠从梁上跌下来,跌在群猫面前,呆呆脑,并不哆嗦。白鼠的脸上似乎也挂着那愚蠢又残酷的笑容。
生怕那只山猫在火车上叫被列车员发现罚款,副连长送我一铁筒用烧酒泡过的鱼,把猫喂醉了,让它睡觉。副连长说,它一醒你就用鱼喂它。副连长是我的老乡,他说家乡鼠害成灾,缺猫。
他兴极了,立即要我带他去看山猫。
他的家是生产队过去的记工房,被他买了。房有四间,土墙,木格窗,房上有三行瓦,两行瓦蓝,一行瓦红。两只大猫卧在他的炕上,三只小猫在炕上游戏。土墙上钉着几十张老鼠。他枕边上摆着一本书,土黄的纸张,黑线装订,封面上用笔写着几个笨的黑字:旭鼠猫。我好奇地翻开书,书上无字,却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纹。也许别的页上有字,我不知,我只看了一那些纹,他就把书夺走了。他厉声呵斥我:“你不要看!”
我告诉他我从关东带回来一只小山猫,在姑姑家躺着,还没真正醒酒呢!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挲着那本书:“这是俺爹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