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芝家还是合六间老屋,老屋避风暗,地面凹凸不平。一门槛就有个脚板泥踩的土包,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像窜省略号往里伸,伸到屋中间就烟一样向四周炸开了。桂芝平时看这些包包习惯了,不在意,现在乡长要来吃饭,不说凳摆不稳,就是乡长的脚板底也咯着难过哩。桂芝越看越不顺,就卷起袖,起铧锹,把凸的一个个地铲,把凹的一地平。桂芝铲着平着就兀地自己笑了起来,桂芝笑伢大妈,笑她薄,知乡长要来吃饭,平时拉长的脸忽然就挤得团团的,睛眯得弯弯的,主动跟自己搭腔,还说要给自己帮忙,分明是讨好哩,不就是包工明礼的女人吗,不就是几个臭钱吗,钱买到人心吗,自家兄弟给你帮忙造屋斧砸跛了脚,都没给一只,心长歪了哩!这回乡长要来吃饭心里难过了。桂芝想今儿早上把脸也拉得长长的递给她,算是了一气。桂芝把这些包包铲了、平了,洒上,又用砖一块块地锤,锤得嘭嘭地响,再一片片地磨,磨得手都起了血泡泡。桂芝把个坑坑洼洼的地平整得像铺了地毯似的。桂芝想乡长光亮亮的鞋踩在上面应不咯脚板底了。
人第一句话就是,乡长要来吃顿饭,到时你就过去喝盅把酒吧,村里支书也过去喝一杯哩!被接的人一个个把睛睁得狗卵大,问桂芝怎么接到乡长啦?桂芝就抿着嘴笑,红红的一脸灿烂,后话就不往下说了。
但是,桂芝觉得还有一个问题必须上解决:堂屋北面的墙要窗,没有窗不通风,乡长吃饭的地方哪能不通风,不通风乡长就闷得慌,她要让乡长舒舒服服地吃顿饭。桂芝就叫人打通了墙把窗了,铝合金绿玻璃。了窗,屋里亮堂了许多,桂芝把半叶窗门一来一回拉得呼呼地响,觉得非常好听,就像乡长那天跟自己说话一样。桂芝完这些,就抬起一只袖,揩了揩额上的汗珠,又用一只手捋了捋耷下的刘海,抬间,突然发现屋梁上吊了许多灰条条,像虫一样一个个挂着,这些灰条条要是在乡长吃饭的时候掉下来,要是恰巧掉在乡长的酒盅里,那乡长还不要把吃的东面全吐了来?桂芝想到这里,不由惊了一冷汗!桂芝找来一竹竿,扎了一把禅,把灰条条一串串蔸了下来。桂芝在堂屋里转着,朝上面看了看,又朝四面看了看,发现西房一面的墙剌睛,墙上钉了许多榫榫,榫榫上又挂了畚箕、草帽,还有男人长短不齐的。桂芝就把榫榫一只只了来,又用泥一糊了上去,还是觉得不顺,就从庄里小店里买了几张画贴了。贴完了画,桂芝的脸就像画上的儿一样变得好看起来。桂芝从西屋房门朝堂屋看了一遍,又从东屋房门朝堂屋看了一遍,最后从正门来朝堂屋看了一遍。桂芝这才觉堂屋有模样了。
人是接着了,事还没。现在桂芝要考虑的是,这桌酒席要在哪里摆。桂芝先想把大桌搬到门前谷场上,再竖竹竿,竿挂只百瓦大灯泡,搞得堂堂亮亮、闹闹的,桂芝想那明晃晃的灯光照下来比白天还亮着哩,桂芝要让庄的人都知,现在是乡长在她家吃饭!但这一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乡长面大,要是乡长不兴那么张扬呢?要是乡长不习惯在外面吃饭呢?桂芝想起昨天乡长在家里坐着,像是常客的样,觉得还是把酒席摆在家里好。
完这一切,桂芝突然觉得事情不是最初想象的那样简单,单桌和椅就是一个痛的事情。家里只有一张靠椅,当然是给乡长坐的,就是支书老蛙也只能坐长条凳。可是这椅只要一落就吱呀吱呀直叫,要是乡长喝酒时一兴挤散了架,得个落地开,不就成了天大的笑话!桂芝找来一把斧,把一个个楔钉椅榫里,再用铁丝钮住,又裹了几层布条,桂芝想不能让铁丝把乡长的刮破了,刮破乡长的再,人家会笑桂芝一辈的。桂芝把修好的椅扭过来看了看,转过去看了看,又把个和背贴在上面试了试,发现椅不再叫了。桂芝看椅已经没有问题了,又用棉和布了一块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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