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振臂,声震屋宇:“打倒法西斯!”
我们兴奋地起来:“打倒法西斯!”
父亲举起两只拳在前,打着拍:“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比钢还…”
我们唱了泪,唱了笑,唱得上下顺气通轻快。
不久,我们房前那半缸砂消失了。父亲不再练铁砂掌,也再没对人抡过掌。
“立地成佛了。”我调侃。
“父亲到岁数了。”桑园纠正。
“可我听说他始终喜杀生。”
“他始终是名军人。”
那是一个妙的早晨,最初几橙黄的光穿透城市的幽蓝,将缕缕温与即将消逝的夜的清凉在一起,使人心里浮漾甜丝丝的觉。
乐的喧嚷声中,我们纷纷钻吉姆车,驶院门,驶向中华门外的首山。惺松朦胧的城市被甩在后,前边是清丽新鲜的郊野。父亲坐在前边司机旁,一中华门便摇开车窗,醉人的清新空气呼呼涌人,凉凉地满车厢。
吉姆车可以多拉一排座位。我们六个孩和警卫员挤在后面两排座里,一路叽叽喳喳,开心极了。
在家时,父亲只是指我们打靶。倘若叫他来打,他便不屑地微微抬泛青的下:“打死靶算不得兵。”我疑惑他会像箭一样不住靶心,援朝和华山倒是经常能中靶心!
吉姆车驶上荒野小路,两侧渐渐林木葱茏。这车底盘比伏尔加,颤悠悠像一块负重过度的簧板,遇上坎坷,底盘嘭嘭便响着碰了地。我们互相挤挨着望向窗外:林木疏散,视线可以无遮拦地落在首山。
首山双峰耸立,状如,每当望见它我便想象它是被孙悟空砍下来的王的脑袋。这时父亲叫喊:“许大”、“二混”问我的两个兄弟看没看过《说岳全传》?
“知吗?那时南京城叫建康,首山叫山。金兵十几万人攻打南宋,金兀术率几万大军占了建康。岳飞岳武穆就在山上设立营垒。先命兵百余人乘夜黑混金营,扰敌兵。金兵大,自相攻击,岳飞乘机率三百骑兵,二千步兵飞驰南门新城,奋勇砍杀,大败金兀术。金兵逃到静安镇,就是现在的江宁镇,准备渡江逃窜。岳飞又在清亭阻截…”
我们望着首山静静地听父亲讲故事。他的这故事特别多。正听得神,一个意外的事变发生了。
砰!车厢里忽然一声爆炸,震耳聋。
“啊!”我们齐声惊叫,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挤成一团。小妹脆钻警卫员的怀抱,顾不顾腚地撅着簌簌发抖。耳朵里嗡嗡声久久不逝,我闻到一缕火药味。
司机条件反一般在爆响中踩下刹车,我们在慌缩中又成了团儿。
响起开门声,警卫员车外。我们正要拥挤着朝外爬,却听到父亲平淡柔和的声音传来:“岳飞在清亭再次大破金兵,险些捉住金兀术,一举收复了建康。如今,岳飞破金故垒就在首山后。”
我们吓了,便听得云山雾罩。只见父亲拉栓,朝枪膛里气;又见警卫员四面张望,尔后俯朝车里问:“司令员,打、打住了?”
父亲并不下车,努努下说:“你去找找看嘛。”
我们终于定下神。是父亲在行车谈笑中,随手开了一枪。
“掉在哪边?”警卫员又问。
“那边。”父亲顺了枪筒朝那片林一指。
警卫员便撒跑去。我们挤下车,嗷嗷叫着跟着跑。林里静悄悄漉漉,草叶上珠晶莹,远远望去,像绿毯上敷了一层银粉。我们跑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新鲜的绿痕。
我们放慢步,目光匆匆地扫过草丛树木,谁都想首先发现奇迹。
“爸,啥也没有呀!”“二混”建军首先不耐烦地喊叫起来。
“还远!”父亲下车,左手拄腰右手扬起枪:“再往前,往前,就是那块了!找细,许大儿,找不着就别回来!”
援朝本来就儿大,如今瞪得更大。我们排成一行,像梳一样慢慢往前梳理,不放过每一棵树,每一丛草。
仍然一无所获。
我和小妹气地停了下来,索摘黄,用石打野果玩。我们妹中,小妹长得最漂亮。她常举证据:故事里总是最小的姑娘最漂亮。当她了一山时,真像童话故事中的仙女,叫人又又嫉妒。
警卫员仍然信不疑地寻找着,遥望汽车的方向计算着,然后在我们周围转来转去朝树上望,终于盯住我们打野果的树笑。他朝手上摔唾沫便抱了树窜上去。
“给我摘果,要那一枝,一枝都摘下来。”小妹伸着手指叫喊,却见警卫员冷不丁扔下一个黑件。吓得小妹尖叫一声开。
呀,一只野!脖还在淌血,把漂亮的羽都染红了。小妹抓不敢,我用指了一下,便有些叫人心惊的哄哄的腻腻的觉。不容我蹲下选定下手之“二混”一阵风似地掠过,抓了野便呼着朝父亲跑去过功。“许大儿”跟后追着呼,试图抢过那只野。我和小妹如梦初醒,也跟着追,跟着叫:“我的,我的,我们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