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挥着那只沉重的手臂:“要主席当国家主席,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愿,又不利于党的事业,是完全错误的。有人持设主席,那是另有谋,我们要将其戳穿!…”
父亲的忠心,泽东是信不疑的。一次会议上,泽东曾问:“中央了修正主义怎么办?”父亲应声:“我就起兵造反!”1973年底泽东接见各大军区负责人时,泽东望着问:“世友,世友在哪里?”父亲立正报告:“我在这里。”泽东招手:“你过来,坐前边来。”父亲从后排坐到前排。泽东说:“汉朝有个周,是苏北沛县人,他厚重少文。《汉书》上有《周传》你们看么!”
父亲不曾读过《周传》。会后他叫秘书找来这本书,读过之后暗暗吃惊。
林彪在谋败、仓惶逃、自我爆炸之后,父亲迅速动手收拾了他在华东的几个死党。现在主席又提防止有人篡党夺权,是说什么人呢?他读过《汉书·周传》后,曾朦胧地给我们讲过:“周跟随刘平定天下,建立了汉朝,后来吕后的私党诸吕要篡汉夺权,周等人把诸吕消灭了…”
正是由于此,父亲后来定地站到了粉碎“四人帮”的一边。听父亲讲,在党的十大召开时,张桥曾怪声怪气对他说:“南京长江大桥通车典礼的纪录片,你的镜很突嘛。你是要在华东搞‘以我为心’吧?”
“放你的狗!”父亲一拍桌,鲁地骂开了。那时全党只有一个心,张桥这帽扣上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的厚重少文的父亲叫喊起来:“影片不是我拍的,我他妈看也没看过。我不要‘以我为心’,你才要‘以我为心’哩!”
张桥一副表情摆摆手,那意思是:算了算了,我犯不着认真跟你吵。
党的十大主席台上,父亲坐江青右边,张桥坐江青左边。记者分段给主席团拍照,原来把父亲和江青拍在一张照片上。江青审查时叫:“我不要和许世友在一起,这张不行!”以后就发表了她同张桥并肩而坐的那一张。事后有人意味长地对着报纸慨:“江青是要文不要武哩!”
十大结束不久,便开始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我的差上“在华东搞以我为心”帽的父亲,被调到广州军区工作。
“厚重少文,这是你父亲不曾被打翻在地并踏上一只脚的一个重要原因。”我发表见解。
“他一定是这样认为。”我赞同“不过,他对调去广州不会很兴吧?”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许桑园教训式地指我,然后说:“当然,也有不习惯之…”
“广州,资产阶级东西多。”父亲告诫我们的神情,就像小时候给我们讲狼狐鬼怪的故事一样“你们不许上街逛买东西,问了就跟我去打猎!”
打过预防针,父亲才带我们来到广州。广州当时最级的宾馆叫东方宾馆,他一次没过。叫他去住他就骂娘。广州的名莱是“龙虎斗”他一次没吃过。请他吃一次他还是骂娘。便再没有人敢献这份殷勤。
父亲的廉洁俭朴在广州是留了好名。父亲曾问:“桑园,你看我脸凶吗?”我说:“不凶。”父亲说:“可是有人说我脸凶。”我说:“那就多笑笑嘛。”父亲把一瞪,个“凶相”说:“笑?嘿嘿,不笑他还想违法纪哩,一笑不是更要投其所好吗?共产党的官有时候就得脸凶,凶得他心惊,老鼠见了猫一样,不敢偷油,不敢向你买好。”
我理解父亲。在南京时,一位副市长要给父亲送匾,为父亲祝寿。他拿了尺来客厅量尺寸,碰上父亲一张凶脸,那次真的是骂得鲁,凶得吓人,此后再也没人敢提祝寿的事了。
但也有不理解父亲的时候。我结婚时,母亲为我备置了两床丝棉被。父亲烦躁地皱起眉说:“那么多钱什么?搞资产阶级的一!”
我不平地反驳:“两床被算什么?还不如你一礼拜的酒钱呢!”
父亲一怔,了。他的工资差不多全买酒了,没什么积蓄。他不再说我的丝棉被,摇了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我和你妈那时候就两床军被,一样养了你们六个崽儿。你们还谈什么恋,叽叽咕咕!我们那时是组织介绍,见面五分钟,互相问问对方情况,愿意不愿意?都愿意,那就结婚。五分钟结婚,痛快脆,像你们叽叽咕咕玩半天虚呢…”
我也听得目瞪呆。
我生了两个女儿,很受父亲。便想借机沾光:“爸,是不是一个月给我三十元补助?我给你养了两个外孙女嘛。”
“你不要想好事。”父亲不悦地瞪我一:“算算你们工资,完全养得起。怎么总想搞剥削呢?以后不要跟我说这话,我不想听!”
父亲边只剩了援朝一个儿在家,可也被他赶了门:“你们都大了,自力更生,自己过日去吧!”
我们只能在休假时看望父亲。他独自照自己的习惯生活。他仍然嗜酒,肝区常常作痛,他便系腰带。他仍持打猎,常常哀叹广州没什么东西好打,只能打到大田鼠。他不屑吃鼠类,打了便送给老百姓。广东人吃鼠,得到父亲给的大田鼠,便兴得过年一般。
父亲的餐桌上,越来越难得现一盘野味。
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结束后,我去广州看望父亲。保健医生说,他指挥作战,由于疲劳,浮,血压,正在休息。
我见到父亲时,他虽然面浮,但还是神抖擞,嗓音洪亮,睛熠熠放光。显然,能够在晚年继续为国尽力疆场,对他来说是生平一大幸事。
“妈了个X的,我在广州只能打老鼠,到了南宁还是打老鼠。”父亲揎臂捋袖,意气轩昂,讲话时表情像说书人一样生动:“越南人面对面打不过我们,就钻地,把主席的地战学去了。妈了个X的,地战是主席的专利,打地战我是他们的祖宗,抓老鼠我是一抓一窝啊。”父亲伸一手掏摸动作,接着脑袋向后一仰,哈哈大笑。
父亲滔滔不绝,讲孙兵法,讲主席的军事思想,也谈到克劳维茨、杜黑和吉德里安等等我闻所未闻的军事家的军事理论。我的厚重少文的父亲,在他的晚年,很是注重读一些书。读了不少军事理论著作,也读一些科技文艺书籍。因为主席在1973年底曾和父亲谈过一次话。主席问:“世友同志,你看过《红楼梦》没有?”父亲说:“看了。”主席说:“《红楼梦》要看五遍才有发言权,要持着五遍。”父亲接受军令一样回答:“持照办。”
从此,《红楼梦》便常跟随父亲,外也不离。
父亲还读了哥白尼的《天论》和布鲁诺的《论无限、宇宙和各个世界》。其中文合印本还是主席亲手给父亲,请父亲阅后转给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的。
和父亲谈中,我惊讶地发现:“哎呀,爸爸,你怎么像个文官了?想当儒将啊?你还起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