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人家拿走了他大衣袋里所有的书,井要他藏有几百张重要的书单和主顾地址的夹。这时,他才然大怒,动手打人。人家只好把他绑起来。这中间,他的镜掉到了地上,他的这架观察神世界的术望远镜跌个粉碎。两天以后,人家让他穿上单薄的夏服,押送他了科诺姆附近的俄国平民俘虏的集中营。
在集中营的这两年里,没有书,没有他所心的书,没有钱,在这所太监狱里冷漠的、鲁的、多半是文盲的难友中间,雅科布-门德尔经受了怎样的心灵上的恐惧;他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鹰离开了天空似的,离开了超脱人世的、对他来说是惟一的书籍世界后,在那里又饱尝了怎样的苦楚——关于这些,却找不到任何目击者来提供情况。但是,从疯狂中清醒过来的世界,已经渐渐认识到,在这场战争的一切暴行和犯罪的侵犯中,没有一件比下面的行为更无意义,更多余,因而在义上更不可饶恕的了,那就是把一无所知的。早已超过工作年龄的侨民抓起来,集中在一,用铁丝网圈起来,而这些人都是侨居多年,并把异国当作故乡,由于真诚相信客居权利——这权利甚至在通古斯人和阿劳加尼亚人那里也被视为神圣的——因而没有及时逃亡,这是破坏文明的罪行。在法国、德国和英国,在我们这个发了狂的欧洲的任何一,都同样丧失理智地犯下了这一罪行。雅科布-门德尔或许也会像数以百计的其他无辜者一样,在这围场里变成神经错,或者因患痢疾、因力衰竭、因心灵受到严重损害而可怜地死去。幸亏一个偶然情况,一个惟独在奥地利才会发生的偶然情况,恰好及时地把他再一次拉回他的世界中来。在他失踪以后,一些分贵的主顾仍然照他原来的地址多次给他去信。前施里亚总督、纹章学著作的狂收藏者勋伯格伯爵,前神学系主任,为奥古斯丁著作撰写评注的齐菲尔德,八十岁龄还在不断修改自己的回忆录的退休海军元帅埃德勒-冯-克,所有这些门德尔的保护人,都不断有信给他。这些投寄到格鲁克咖啡馆的信件中,有一些转到集中营给这个下落不明的人,这些信碰巧落到那里一位好心的上尉手里。门德尔自从镜被人打碎以后,由于没钱一副新的,便一直像一只鼹鼠,灰,失明,沉默地蹲在角落里。这么一个矮小、半瞎、肮脏的犹太人,竟然结识如此贵的人,这使那位上尉颇觉惊讶。有这样的朋友,本人必定不同寻常。因此,他允许门德尔答复这些来信,井请求他的保护人替他说情。结果并非石沉大海,显贵们以及那位系主任,本着一切收藏家团结一致的神,频繁联系,并且递上了他们的联名担保书,这样,旧书贩门德尔在监禁了两年多之后,于一九一七年获释返回维也纳,当然附有条件,那就是每天到警察局汇报一次。不过,他毕竟返回到自由的天地,返回到他的又破旧又窄小的阁楼里来了,他又能去逛他心的书店,而首先是回到格鲁克咖啡馆。
了黑暗地狱的门德尔如何返回格鲁克咖啡馆,可以由正直的施波席尔太太据自己的亲见闻来向我描述了。“——天——耶稣,玛利亚,约瑟,保佑我呀!我不相信,我信不过自己的睛了——门被推开了,您也知,他平日门时就是这样,歪着,把门推开一。这时,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咖啡馆,他,门德尔先生。他穿着破烂的、满是补丁的军大衣,上着什么,也许原来是帽,一人家扔掉了的破帽。他没围围巾,那副模样真像个死人,灰白的脸,灰白的发,瘦得叫人可怜。可是,他来了,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他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往这张桌走去,脱掉大衣,不过不像以前那么灵巧了,而是边脱边吁吁地息。他同以前不大一样,什么书也没有带,只是坐下来,一刁话不说,只是用完全没神的、鼓的睛瞪着前面发愣。后来,我们把过去从德国寄来的整捆书籍杂志给他搬来了,他这才渐渐地开始阅读。不过,他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门德尔了。”
是的,他已判若两人,不再是世界奇迹,不再是一切图书的神奇的索引柜了。当年见到过他的人,都痛心地向我谈到了这一事实。他的原来是宁静的、仅仅像在睡梦中阅读的目光,看来已被扰,无法挽救;又有什么被撞毁了:血的恐怖像一颗慧星,疯狂飞,撞在了他的书籍宇宙中这颗怪僻而平和的,这颗昴宿星团中最亮的星球上。几十年来,他的睛看惯了书刊上无声的、纤细的、昆虫脚似的铅印文字。可是,在那个四周架着铁丝网的关押人的围场里,这双睛必定看到过可怕的事情,因为那对原先是滴溜转动的、嘲讽地闪闪发亮的球,已被沉重的遮住了,在修过的、好不容易用细线扎在一起的镜后面,原先是那么活泼的睛,现在是半睡不醒,两圈红,朦朦胧胧。更加糟糕的是:他的记忆官,这座奇异的艺术建筑,必定有一圆倾倒了,整个结构已陷于紊。因为我们的大脑构造细,它是用最细的材料制造的控制台,是我们的心智的密仪,只要一微血被堵,一神经受震动,一个细胞疲劳过度,只要一个这样的分错了位置,就足以使这个绝妙地聚集着千变万化的天和声的心灵顿时沉寂。在门德尔的记忆官里,在这台独一无二的心智的键盘上,琴键的装置失灵了。偶或有人来请教他时,他便才枯智竭地呆望着来人,人家对他说的话,他听不太懂,他听错了,或者一听即忘。门德尔已不再是门德尔了,正如这个世界已不再是这个世界。他不再前后摇晃着全神贯注地读书了,他多半坐着发呆,镜只是机械地冲着书本,旁人不清他是在阅读,还是在瞌睡。有好几次,施波席尔太太这样讲述,他的脑袋沉重地撞到书上,大白天里就昏昏睡了。有些时候,他又一连几个钟望着电石汽灯——这是在那些煤炭张的年里,人家放在他桌上的——陌生的、有臭味的亮光神。是啊,门德尔已不再是门德尔了,不再是世界奇迹了,而是疲倦地息着的、不中用的一堆胡和衣裳,毫无意义地堆在原来的彼提阿的座椅上;他不再被看作格鲁克咖啡馆的荣誉,而是被看作一个带来耻辱的人,一个散发臭气、叫人恶心的脏鬼,一个讨人厌的、毫无用的寄者。
新老板就是这么看待他的。此人名叫弗洛里安-古特纳,雷茨人,在一九一九年这个饥荒的年里,面粉和黄油的黑市买卖发了横财,他言巧语,用迅速贬值的八万克朗纸币从老实的施坦德哈特纳手里买下了格鲁克咖啡馆。这个农夫的老板,手腕明,抓住时机,迅速把这家古朴的咖啡馆修饰一新,及时用贬值的钞票添置安乐椅,修筑大理石门,并已在谈判,要买下隔的饭店,加建一个音乐茶座。在这样迫不及待地翻新装饰的过程中,这个加利曾寄者自然十分碍他的手脚。这个家伙从清晨直到夜晚独占一张桌,但一天总共只喝两杯咖啡,吃五个面包,虽说施坦德哈特纳特别叮嘱他千万关照这位老顾客,并且向他说明这个雅科布-门德尔是怎样的一位重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