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的城市里,我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男人。我们从最一层楼的座位里看不清他的化妆和服装,这个外省小演负在我们里就像是上帝派到人间来的贵和典雅的象征。我们小小的傻里傻气的心儿在我们年轻的中突突直;我们着了,在我们离开剧院时,已和原来判若两人。既然我们是知心朋友,不想损害我们的友谊,便互相发誓,一同去他,一同去崇拜他。荒唐的事情便从这一瞬间开始。对我俩来说,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他更为重要,学校里、家里、城里发生的一切,都神秘地与他有关。其他,我们都觉得平淡无奇。我们不再酷书籍,只在他的语言里寻找音乐。我想,有好几个月之久,我们不谈别的,只是谈论他、议论他。每一天都从他开始;我们飞步跑下楼梯,为了在父母看报之前把报纸抢到手里,为了知分他演什么角,为了阅读评论文章。所有的文章在我们看来,对他的情赞扬都嫌不足,若有一句话对他不甚友好,我们就绝望之极。倘若另一个演员受到赞扬,我们就对那人恶痛绝。唉,我们的傻事实在太多,我今天想的不及其中的千分之一。我们知,他什么时候门,到哪儿去。我们知,他跟谁说话,我们嫉妒每一个可以陪他逛路的人。我们认得他系的领带,他拿的手杖。我们把他的照片不仅藏在家里,也藏在我们教科书的包书里。这样我们在上课的时候,不时还能悄悄地瞄上一。我们发明了一我们自己的手语,以便在上课的时候从各自的位上能向对方证明,我们在想念他。我们把手指举到额上,就意味着:“我在想他。”如果我们朗诵诗歌,我们就情不自禁地用他的声调朗读,直到今天我听到他当时演过的一些剧本,便只听到他的声调,而不可能是别的。我们在舞台等他,悄悄地尾随着他。我们站在他坐的那间咖啡厅对面的一个门里,无休止地观看他如何在那里看报。我们对他如此崇拜,以致这两年里,我们从来不敢跟他说话或者和他相识。其他一些对他着迷的姑娘更加大方,会去求他签名。是的,她们甚至敢在街上向他问好,而我们却从来没有这样的勇气。可是有一次,他扔掉一个烟,我们把它像圣似的拣起来分成两半,你拿一半我拿一半。这孩气的偶像崇拜推而广之也波及与他有关的一切事。我们非常羡慕他年老的女家,因为她可以侍候他、照顾他。她对我们来说便成了一个值得崇敬的人。有一次,她在市场上采购,我们就提帮她拎篮。她夸了我们一句,我们就欣喜无比。唉,我们这两个孩,为了这个彼得-施图尔茨,什么傻事没有过啊!而他对此一无所知或者毫无预。
如今我们已经上了年纪,都很理智,也许很容易把这些傻事看成半大不小的姑娘们常犯的痴迷行径而报以轻蔑的微笑,可是我不能瞒我自己,这痴迷状态在我俩当时已经变得相当危险。我相信,我们对他的迷恋之所以采取这样夸大和荒唐的形式,是因为我们这两个傻孩曾经互相发誓,一同去他。这就决定了,一个想比另一个更加过分。我们每天不断地互相促,总在互相发明一些新的证据,说明我们一刻也没忘记我们梦中的这位神明。我们和其他的女孩不同,她们时而也为脸漂亮的男孩着迷,玩些幼稚天真的游戏;而我们则把一切情和一切情全都倾注在这一个人上。在这激情如炽的两年里,我们所有的思想全都只属于他一个人。有时候我也觉得奇怪,经过这早年的疯狂,我们后来居然还能以清醒、定和健康的情去我们的丈夫,我们的孩,我们居然没有把我们觉的全力量都耗尽在这无谓的情夸张之中。但是,不怎么说,我们用不着为这段时间到羞耻。因为多亏这个人,我们也生活在对艺术的激情之中,在我们的愚蠢之中毕竟还有一神秘的向着更崇、更纯洁、更好的境界取的冲动。而这个境界极为偶然地恰好现在他上。
所有这一切似乎早已变得如此可怕的遥远,早已被其他的生活和其他的情所掩盖。可是当女店主向我说他的名字的时候,我着实大吃一惊。她没有看我的惊恐,真是奇迹。我们当年只看见他置于观众情洋溢的光环照之中,把他当作青和丽的象征,如此狂地过他。如今看见这个人沦落成乞丐,论落成接受施舍的人,被野的农民所嘲笑,年迈苍苍,疲惫不堪,已经不再为自己的沉沦到羞耻,这可真是天大的意外。我没法立即回到酒店里去,我看见他说不定会忍不住下泪,或者不知怎地会在他面前暴我自己。我先得定一定神,于是上楼回到我的房间,为了再好好回忆一下,这个人对于我的青时代曾经意味着什么。因为人的心很奇怪:许多年岁月逝,我一次也没有再回忆起这个人,他曾控制过我整个的思想,充满我整个的灵魂。我可能死去而永远也不再问起他。他也可能死去,而他对此一无所知。我在房间里,没有灯,摸黑坐着,设法回忆这事那事,回忆开,回忆结尾。一下我又重新经历了全业已逝去的日日时光。我自己的,在多年前已经生孩的,仿佛又变成了少女的,瘦瘦小小,量未足。我又是当年那个少女,心怦怦直,睡觉前坐在床上思念着他。我的双手不由主地发,然后发生了一件叫我自己大为吃惊的事情,我简直无法向你描述。突然间,我起先不知为什么,一阵寒噤透过我的全,什么东西震撼了我的内心。一个思想,一个特定的思想,一桩特定的回忆压倒了我,让我回忆起多少年来我一直不愿回忆的一件往事。就在女主人提到他的姓名的那一瞬间,我觉到,有什么东西,有什么我不愿忆及的事情在我心里压迫着我猛挤着我,就像维也纳的弗洛伊德教授说的,我想“排挤去”的东西——远远地排挤到我心灵,使我多年来的确把它忘得一二净,那埋心底的秘密之一,人们顽固地甚至对自己都加以隐瞒的秘密。当年我就是对你也隐瞒了这个秘密,连你我也隐瞒,而我曾经向你发誓,把有关他的事情全都告诉你。如今这个秘密倏然苏醒,近在前。今天该到我们的儿女们,不久该到我们的孙们去傻事了,我才能向你承认,当年在我和这个人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现在可以坦白地向你披这个埋在我内心最的秘密。这个陌生男人,这个年迈的渺小的戏。如今彻底崩溃,潦倒不堪,为了一杯啤酒,给农民们朗诵诗歌,被他们挪揄嘲笑。可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曾经在一个危险的时刻,把我全生命掌握在他手里。我的一生取决于他,全凭他随心所地摆布。我的这些孩很可能不会生,我今天不知会在哪里,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天写信给你的这个女人,你的这个女友,很可能会是一个不幸的女人。也许会和他自己一样,被生活碾得粉碎,踩得稀烂。别以为我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