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呼地一下驶去。他往后一靠闭上睛。他觉得自己仿佛风驰电掣般驶向渊。他觉得汽车以速度把他带向他的命运,这速度给他一轻微的快。这样被动地呆着,他觉得很舒服。车已经停住,他下车付了钱,跨电梯。不知怎地,这快又一次现,这样机械地让人驱车疾驰,并且被电梯带着直往上升,仿佛不是他自己在于这一切,而是一力量,那陌生的捉摸不定的力量,在迫他这样。
领事馆的门还关着。他摁了一下门铃。没人回答。他的心猛地一:回家,快走,快下楼梯!可是他又摁一次门铃。门里响起拖沓的缓慢的脚步声。一个仆人折腾半天把门打开,穿着衬衫,手里拿着抹布,显然是在打扫各个办公室。“您要吗…”仆人没好气地冲着他嚷。“通知我…到领事馆来的。”他结结地说,居然在一个仆人面前这样语无次,他又到无比羞愧。
仆人生气地转过,放肆地说:“您就不能念一念下面牌上写的:办公时间是十至十二,现在这儿没人。”不等他说话,仆人就砰地一下把门关上。
费迪南站在那里,缩成一团。心里到羞愧,他看了看表,现在是七十分。“疯了!我是疯了!”他嗫嚅地说,像个年迈苍苍的老人,哆哆嗦嗦地走下楼梯。
两个半小时——这段空白的时间他觉得可怕,因为每等一分钟,他就到耗去一分力量。现在他振作起来,有所准备,一切都预作周密思考,每句话都要说得恰当妥贴,整个场面都在心里预演了一遍。可现在这两个小时像铁幕落在他和他那贮存的力量之间。他惊慌失措地到,心里的全劲已经消散,想好的话在仓皇遁逃之际奔突窜互相碰撞,一句一句地从他的记忆里抹去。
他原来是这样设想的:他一到领事馆,立即让人通报要见负责军事事宜的长,他和此人有一面之。有一次他在朋友那里认识了这位长,并且和他谈了一些无关痛的事情。不论怎么说,他反正认识他的对手,一个贵族分,穿着时髦,善于际,自以为态度友好,为此沾沾自喜。喜表现自己为人慷慨,心宽大,竭力不使自己以官员的面貌现。这些人都有这虚荣心,他们不知怎地都希望被人看成是外官,是能够自己作主的人,费迪南就打算押宝押在这一上:让人通报,带着社界彬彬有礼的风度,先和此人泛泛地谈谈一般的事情,然后问起他夫人是否安好。这位长必然会给他让座,递上香烟,然后看他沉默不语便客客气气地问:“有什么事我能为阁下效劳?”得由这位长开问他,这很重要,不可忘记。接着他就相当冷漠,无动于衷地答:“我收到一封信,要我到M市去行验,这想必是个误会。我当时曾经明确无误地被宣布是不适合服兵役的。”这话必须说得非常冷淡,让此公上看,他把这件事只看成小事一桩。这位长接着便——他很熟悉这个漫不经心的神气——拿起这封信来,向他解释,这次只不过是复查,他想必在报纸上早已看到过军方的要求,以前验不合格的人这次也得报名参加。接着他就又一次非常冷淡地耸耸肩膀,说:“原来如此!我本不看报,我没那份时间。我得工作。”对方想必上就会看,他对这场战争是多么漠不关心,是多么自信,多么无拘无束。这位长当然得向他解释,他必须服从这个要求,长本人对此表遗憾,不过军事当局以及其他等等…说到这里,大概是态度严厉的时候了。“我明白,”他必须这样说“可是我现在完全无法中断我的工作。我已经和人家有约在先,要举办一次我个人全作品的画展,我不能把我的合作者弃之不顾,我说了话就要讲信用。”他接着要向这位长建议,或者推迟他检的日期,或者让这里领事馆的医生为他复查。
到此为止,一切都满有把握。从这里开始,便会现几可能。要么这位长脆利索地表示同意,那么至少赢得了时间。可是万一此人客客气气地——以那冷冰冰的、躲躲闪闪的神气突然摆公事公办的面孔——向他解释,这可超了他的职权范围,无法通,那就必须显决的态度。他必须首先站起来,走近桌,声音定,必须非常非常定,不屈不挠,以一发自内心的果断气说:“这我明白,不过请您记录在案,本人由于经济方面的责任,无法立即应召,我得先尽这义上的责任,为此推迟三周。本人自担风险。不言而喻,本人并不想逃避对祖国应尽的义务。”对于这几句挖空心思想未的话,他特别得意。“记录在案”“经济方面的责任”——这些词听上去就事论事,全是公文的腔调。倘若这位长还让他注意这件事情法律上的后果,就该把嗓音变得更加严峻,冷漠地及时了结这段公案。“我懂得法律,也很清楚法律上的后果。但是对别人的承诺,对本人来说便是最的法律。为了遵守这个法律,本人必须承担任何风险。”然后迅速地鞠一躬,脆利索地中断这次谈话,向门走去!必须让他们看看,他并不是普通的工人或者学徒,等着人家打发他走,而是一个自己主的人,谈话什么时候结束,由他作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