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十分钟:然后列车就要开来,然后一切就都过去,净彻底,无可挽救。还有十分钟:可是他已经不再到这十分钟是自由,他像有人追赶,拼命地向前奔去,摇摇晃晃,跑跑停停,气吁吁地向前跑。惟恐误车,吓得要命,越跑越快,越跑越急,直到他突然跑到月台上,几乎和栏杆前的什么人撞个满怀,他才止步。
他大吃一惊。背包从他不住哆嗦的手上落。站在面前的是他的妻,脸苍白,一夜没睡的样,充满严肃悲哀的目光向他上来。
“我知,你会来的。三天前我就知了。可是我并不想离开你。从一清早我就等在这里,从班车等起,我将在这儿等到末班车。只要我还有气,他们就别想抓到你。费迪南,你好好想想啊!你自己不是说过,还有时间,吗这么着急?”
他忐忑不安地直瞪着妻。
“只不过…我已经报名了…他们在等我…”
“谁在等你?役和死亡也许在等你。此外没有别人!你快醒悟吧,费迪南。你觉一下,你现在还是自由的,完全自由,谁也没有力量控制你,谁也不能对你发号施令。你听见吗,你是自由的,自由的,自由的!我要千百遍地对你说,上万遍地对你说,每小时每分钟对你说,直到你自己也觉到,你是自由的!自由的!自由的!”
“我求求你。”他轻声说,两个农民从旁走过,好奇地转过来“别说得这么大声。人家都在看…”
“人家!人家!”她愤怒地叫“人家跟我有什么相?要是你给炮弹打得血横飞,或者打断了,瘸着走回家来,人家帮得了我什么忙?什么人家,人家的同情,人家的,人家的激,我一概嗤之以鼻——我只要你这个人,你这自由的活人。我要你自由,自由——符合人的分,不要你去当炮灰…”
“鲍拉!”他想设法使这个冒火的女人息怒。妻将他一把推开“你快给我丢开你那胆怯的的恐惧!我是在一个自由的国家,我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我不是才,我不放你回去才!费迪南,你要是坐车走,我就扑在火车前面…”
“鲍拉!”他又把妻抓住,可是她脸上突然显痛苦的表情。“不,”她说“我不想撒谎。说不定我也太胆怯。千百万妇女在人家把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儿拖走的时候,都大胆怯——没有一个女人她们必须的事情。我们也中了你们怯儒的毒。要是你乘车走了,我将些什么呢?呼天抢地痛哭一场,跑到教堂里去求上帝保佑你得到一个轻松的差使。然后说不定还去嘲笑那些没有去的人。在这个时代一切都有可能。”
“鲍拉。”他握住她的双手“既然这是非不可的事,你何必使我心情这么沉重?”
“要我让你轻松一?不,就得让你心情沉重,无限沉重,要尽我所能地让你心情沉重。我站在这里:你必须用你的双脚把我踩烂。我绝不放你走。”
这时响起急促的信号钟声,他猛地惊起,脸苍白,激动万分,抓起他的背包。可是妻已一把夺过背包堵在他面前。“给我,”他。“绝不,绝不!”妻气吁吁地说,一面和他争夺。旁边的农民围了过来,哈哈大笑。火上浇油,疯疯癫癫的喊叫声一阵阵飞来,正在玩耍的孩也跑了过来,但他们两人还像拼命似的愤怒地使尽全的力气争夺背包。
这一瞬间火车长吼一声,列车轰隆轰隆地开站来。突然他放下背包,也不回,发疯似的慌慌张张、跌跌绊绊地越过铁轨,跑向列车,直冲一节车厢,了去。周围响起轰然大笑,农民们兴得尖声怪叫.向他大声喊:“赶快开,她要逮着你了。”“快,快,她要抓着你了。”他们一个劲地他往前快跑,他后哈哈大笑的声狼像阵阵鞭挞,打着他的羞耻。这时列车已经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