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像只要轻轻一碰桌他就会烧伤似的。有一秒钟我们四目相对，他的里有无尽的羞愧和对我明显的怨恨。这谦卑的目光，这个男人的目光，这位兄弟的目光到我心里去了。我明明觉到了那女人对他的侮辱，我觉得自己也被羞辱了。

“我很激您，”我用德语说——她猛一震——“您最好还是不用费心了。”说完这些话我把手伸给那男人，长长一阵犹豫之后，我才到他把腻而骨瘦如柴的手指伸过来，听到他突然颤抖着挤来的一声谢谢。他的光和我的又有一秒钟的汇，然后又躲回耷拉着的底下去了。我持着想请他和我们坐到一起来，我的手想必已经摆了邀请的姿式，因为那女人已连忙地对他喊：“坐回你那边去，别在这里捣！”

对她尖利的声音和故意的刁难我突然到特别厌恶。这个乌烟瘴气的污秽地方，这个令人作呕的女，这个呆若木的傻瓜，这啤酒、香烟、劣质香混合的气味让我受够了，我必须得呼一新鲜空气才行。我把钱推给她，站起来，当她又谄媚地靠近我时，我用力转开了。我讨厌参与这作贱人的把戏，我决拒绝的态度也已经清楚地表明了，我对她那勾引不兴趣。现在她一定肺都气炸了，嘴边又现了一条皱纹。但她还是有所保留，没有直接说来，而是把满腔的怨恨都猛烈地发到他的上。而他呢，对这一切早已有所准备，迅速地，也是突然地把手伸袋里，哆哆嗦嗦地掏一个钱袋。很明显，他很怕这时和她单独呆在一起。于是匆忙中他一时解不开钱袋的结——那是一个绣着、钉着玻璃珠、一般的农民和小人带的那钱袋。明人一下就看得，他并不习惯将钱这么快的去，这可是跟手刚好相反，他们只是顺手往丁当作响的袋里抓一把钱往桌上扔去。而他一定是习惯于把钱都数得清清楚楚，每个币都要用指尖掂量掂量。“瞧他为了他那几个亲的、丽的分尼抖得多么厉害呵。你是不是太慢了？守财！”她嘲笑着，又走近了一步。他吓得直往后退。看到他这么害怕，她一边耸着肩，目光里带着说不的厌恶，一边说：“我才不要你什么呢，我不希罕你这几个臭钱。是呵，它们可真是被数得清清楚楚，你这几个小钱，一个分尼都绝不多给。还有——”她突然拍拍他的脯“你起来的那几张票，也没有人会来偷你的！”

果然，就像一个心脏病人心绞痛似的，他突然捂住，他的手苍白、颤抖，攥住上衣的某个分，手指还不由自主地摸那个隐秘的藏钱的地方，然后又放心地缩回来。“铁公！”她吐了一唾沫。然而就在这时，那个正在受着折磨的家伙脸上突然泛起一红，他把钱袋猛一下扔给另外那个女孩，她先是惊叫一声，接着又放声大笑起来，他又冲过她边，像要逃离火场似的往门外冲去。

有好一会儿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怒不可遏，然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也从张中松弛下来了。她看起来仿佛在一分钟内就变得又老又憔悴。有不自信，些许的失落使她现在看着我的目光也缓和了。她站在那里，像个醉后清醒过来的人到被耻笑了一样闷闷不乐。“他一定在外面为他的钱痛哭涕呢，也许还去警察那儿控告我们偷他的钱。明天，他又会再来。可他不该来找我，别人统统都可以，唯独他不该！”

她走到吧台边，扔了几枚币，端起一杯烈酒，她里闪动着恶狠狠的目光，但又好像有生气和羞愧的泪在闪闪发光。厌恶充了我的心，抵消了那同情。“晚安，”我说着走了来。“晚安，”②老板娘答。而她，没有回看，只是在笑，笑声刺耳，像是幸灾乐祸的样。

我跨门来的时候，这条小巷笼罩着一片夜，是被云遮掩着的极其遥远的月光下的一片令人心神不安的黑暗。我贪婪地着那温的空气，心里那害怕的觉在对形形命运的惊叹中消失了。我又重新觉到——这是一能净化我，能让我动得下泪来的觉——在每一扇窗玻璃后面都有命运在等待着，每扇门也都为一经历而开启着，这世界的多姿多彩无不在，即使在世界最肮脏的这个角落里都注定充满了畅女卖笑堕落之类的经历。对今晚遇到的这件事的反已经淡化了，张的觉也被一甜酣畅的困倦所取代，但愿这些经历都能变成梦。我不由往四周巡视着，想从这些七弯八拐地织着的小巷中找回去的路。这时候——他想必是悄然无声地走过来的——一个人影向我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