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地怀着一清怨,这怨一天天生长,实在忍不住了,她便去找队长:“队长,你安排工作给我作吧。我实在闲得难受。”队长是一个老转业军人,同来自五湖四海的家属们打过,很懂得家属们刚来这里生活的不习惯,总是尽量为她们想办法,动脑,细致的思想工作。可是对于现在这个急于要求工作的人,还不很了解,也还没有领会到她的充满了新鲜,和要求参加劳动的情,他只说:“你要工作么,那很好嘛,我们这样一个新建队,事事都要人,有工作,你看着办嘛,有什么事,就什么事,能什么,就什么。唉,要把你编在班组里,还真不知往哪里编才合适咧…”
晚香没有说什么。可是这个新凑合起来,还只有三十多的家属区,却一天天变样了。原来无人的一个极脏的厕所忽然变得净了,天天有人打扫,地面撒了一层石灰,大家不再犯愁厕所了。家家门前也光光亮亮,没有煤、垃圾烟。开始谁也没有注意,也没有人打问,只以为是很自然的事。有些人家孩多,买粮,买油常常到不方便,看见晚香没孩,就托她捎东西,看看孩。慢慢找她帮忙的人多了起来,先还说声谢谢,往后也就习以为常了。有的人见她好使唤,连自己能的事也要找她,见她在鞋,就请她替孩也一双,看见她补衣服,也把丈夫的衣服拿来请她补补。还有向她借粮票,或借几角钱的,却又不记得还。晚香对这些从不计较。反正这家属区有了这样一个人,人人都称心。队长也顾不上她们,生活从表面上看起来就象一潭平静的湖,悠然自得地过下去。李桂觉得妻不再吵着要工作,也以为她很安心地在过日。活了多少年,就几乎劳累了多少年的一个孤女,现在也该象一只经历了风恶狼的小船,找到了一个避风的小港湾,安安稳稳地过几天太平生活了。
乐的夏天
七月的北大荒,天清明,微风徐来,袭人衣襟。茂密的草丛上,厚厚的盖着五颜六的朵,泛迷人的香气。粉红的波斯,鲜红的野百合,亭亭玉立的金针,大朵大朵的野芍药,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名字的,正如丝绒锦绣,装饰着这无边大地。蜂、蝴蝶、蜻蜓闪着五彩缤纷的翅膀飞翔。野野鸭、鹭鸶、鸟,在低的沼,麂,獐在坡上奔窜。原来北大荒的主人们,那些黑熊、野猪、狼、狐…不甘心退边远地带,留恋着这蔚蔚群山,莽莽草原,还时常偷跑到庄稼地里找寻,侵袭新主人。表面上看来非常平静的沃野,一切生都在这里为着自己的生长和生存而战斗。
被包围在这丽的天地之间的农场景,就更是壮观,玉米绿了,麦黄了,油漆的鲜红鲜红的拖拉机、联合收割机,宛如舰艇,驰骋在金黄的海洋里,劈开麦狼,前。它们走过一线,便了一片黑的土地,而金宇塔似的草垛,疏疏朗朗一堆堆排列在土地之上,太照在上边,闪着耀的金光。汽车一接着一在大路上飞驰。场院里,人声鼎沸,音喇叭播送着雄壮的行曲和小调,一会儿是男低音,一会儿是女音,各个民族的醉人的旋律,在劳动者之间飘。人们好象一会儿站在山之巅昂首环顾,一会儿浮游在汹涌的海洋,随波逐狼,一会儿又仿佛漫步于小桥之间,低徊婉转,但最令人注意的,仍然是场院指挥的召唤,或是关于生产数量与质量度的报告。
杜晚香带领着一群家属,一会儿在吞云吐雾的扬场机旁喂麦粒,一会儿又在小山似的麦堆周围举着大扫帚,轻轻地扫着。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多的麦这群穿得绿绿的年轻妇女,一会儿又排成雁翎队在晒麦场上,齐并翻晒麦粒。这时杜晚香觉得整个宇宙是这样的庄严,这样的丽。她年轻了,她抬环望,洋溢在同伴们脸上的是情豪迈,歌声与劳动糅合在一起,她低细看,脚下是颗颗珍珠,在她们的赤脚上来去。那乎乎,圆的麦粒,戏耍似地酥酥地刺着脚心。她踩了过去,又踩着回来,翻了这片,又翻那片。她好象回到了幼年,才七八岁,只想跃和呼叫。可这是幸福的幼年,同当年挑着半担,独自爬上塬,又独自走回家来,整天提心吊胆的幼年是多么的有了天渊之别!她不觉地放肆地把幼年时代的山歌,放声唱了起来。歌声引着人群,人们侧耳聆听着这来自西北原上的牧歌,亢清朗,油然产生了广阔的情怀和无尽的遐想。人们惊异地望着这个经常只默默微笑着的小女,更多的人响应她的颤动的歌声,情不自禁地也唱起自己熟悉的乡歌来了。整个场院在纯朴的音乐旋律中旋转着,歌声与笑脸四浮动与飘扬。多么活跃的生命,多么幸福的人生呵!
杜晚香在充满愉快的劳动中,没有疲劳的觉,没有饥饿的觉。大家休息了,她不休息,大家吃饭,她也不停下手脚。在场院参加劳动的工人、家属的工资,有计时的,有计件的,而她的工资,是既不计时,又不计件。全场院的人都用惊奇的光望着这个个儿不,不壮,沉静地,总是微微笑着的小女,奇怪她为什么有那末多使不完的劲,奇怪在她长得平平常常的脸上总有那末一引得人家不得不去注意的一崇的、尊严而又纯洁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