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方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像我的一脸倒霉相把他逗乐了。
“我的日记也公开!”他摊开两手说“真的不骗你。不过没人能看懂。我在日记里尽胡扯八,编好些暗语。比方说,把开会写成‘磨豆腐’;把刘队长写成‘老面瓜,;把蔫蔫脑的伊农写成‘茄’,中间我还用一些只有我懂的阿拉伯数字,再加些英语单词和汉语拼音,你想想看,这么七八糟的日记就是公开,有谁兴看?”
“那你自己看得懂吗?”我担心地问。这人对自己也如此恶作剧。
“自己还能看不懂?唉,我劝你学学我。”
我闷声不响了。我想我可学不了他。
他却还要跟我唠叨:“你不要把生活搞那么严肃,学学我。我有个奇怪的觉:你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当成负担了。”
哎呀,他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这时发现他在反复洗一个颜料罐。我忽然猜,这罐并不需要那样认真洗,他来这里是为了我;为了见我或开导我。望着他情的、有神经质的脸,我心里一阵从未有过的温。这觉没治了:又异常又舒服。他说得很对,我从小就是个孤独的孩,往往需要隐藏自己的聪明,才能得到伙伴们的认可与信任。我发现他正在盯着我,用那被我熟悉了的茫然和忧郁的目光.
“你真逗。”他忽然讪讪说一句。
我很孤独。我很想问问他是不是也孤独;我还想问他,在这个闹闹的集里,孤独从哪里来的。
“喂,把你的手给我!”
我吓了一,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人家说过分聪明就像长六个手指。”他不容我迟疑,抓住我的手,并没有去看它便用力一攥。
“记住,以后我们是好朋友了,你有什么为难事,或者委屈事,就来对我说。你认为我这人怎样,还是能开导人的吧?”
我。等一下,我心里忽然生一遥远的、儿时的愿望,我想对他请求:“哦,抱抱我!”
他有一双聪明的睛,能看懂我藏着的愿望。因此,他有不知所措起来。
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渐渐冷了,僵在那里。谁也想不怎样将手回最得。似乎我们同时到两只手都带着很复杂的表情,远比我们的脸复杂得多。
事后,我稍微冷静地想:跟自己的班长争夺情人不够明智。所有人都知他喜孙煤,我要去,人家准说我不地。再说我不一定得去。再说我还不一定想去。再说我还没搞清自己对徐北方的情是怎么回事。
我想我喜这家伙。这个我行我素的人。仅用“喜”来表述,已显得太乏力。它超“喜”的厚度度与广度。“喜”是一大堆混不堪的情绪的主旋律。有着许多远比“喜“烈的意识混在其中,搞得我一刻也不得安生。
不过我否认这是。我早已谈过我那段了不起的情经历。我的领域狭小得只容得下那个标准军人。“他”像神灵一样主宰我的情,使我不敢来,随随便便再对另一个人动心。有时我也疑惑这主宰未免空虚,但我立刻又笃信:,是不应有人间烟火味的。
当我用这信念鉴定自己对徐北方的情时,并非有足够把握。我甚至到自己可耻,当徐北方一现,心目中那个偶像立刻让我忘得一二净,什么“主宰”也没了。但我不再到空虚,我实实在在享受着充满人间烟火味的异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