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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3/6)

片海市蜃楼,那样更添不必要的麻烦和痛苦。

博学的阿爷正日益变得狭隘。他把一生的追求,都缩到对我的中。而我正在长大,人生的望正在膨胀,他的对我已像穿小了的衣裳一样,全心不得舒展。但我毕竟是阿爷的,我历来把伤他心看作不可饶恕的罪过。因此,谁能知,在我和阿爷的最后一段日里,我的心每天都在受毒刑。

通知书并没有来。

我简直不愿待在家里,既不能忍受祖孙俩装聋作哑的谈,又不能忍受等待的焦躁。我对阿爷已闹了几回小脾气,并越见他忍气吞声我越想闹。我希望我和他最后闹翻脸,来个不而散,俩人都可以在分离后的日里少些思念。我可以走得快些,义无反顾些。可阿爷是个受气包,只一味讨我好,我简直难受得要死了。我狠着心说几句难听话,想刺伤他,他偏偏装着无所谓。我不得不使自己残忍起来,这样两个人也许要舒服些。

现在想来我很后悔,那些天我和阿爷应尽情亭受最后的日,但我们过得很不顺心。我把阿爷给我最后的慈给白白糟蹋了。

等待太漫长了,完全用不了这样长时间让我发的准备。我把自己平时存的小零钱给阿爷买了线,织了一罗松帽。过正月十五,阿爷门买了些采芝斋的元宵馅。见他那完全不保的稀发,我拿刚织好的帽来,叫阿爷往后门千万着它。

阿爷一见帽,顿时明白它的意味。它将代替活泼泼的孙女伴他度过风烛残年。它将给他实在的、的、但不再是活生生的温。它温着他并不重要的一分,而他最重要的那分,将在冷寂中,直到死。他摸摸我的脑袋笑了,表示尽如此,他已十分领情了。

吃元宵的时候,他似乎豁然开朗,对我叮嘱门的事项,我也到松了一气。

然后我吞吞吐吐说起有关家成员的事。我说为了避免麻烦,并没有把阿爷写上去,希望他谅我,等等。

阿爷一听就明白了,频频,识趣而尴尬地连说:“晓得了,晓得了。”

“阿爷,你没有不开心吧?”我担心地盯着他。

“没有没有。军队里很严,我晓得。你到了队也好不要提起阿爷,哦?”“阿爷…我对你好噢!”我意思是:我向来都把你当亲祖父的。

“晓得晓得。”阿爷笑眯眯的。但我看这笑容很空,很乏力,还有几分惨。

“下次回来,我不去看阿爸姆妈,就来看你噢…”“阿爸姆妈要看的。”

“先看你!”

“先看阿爸姆妈!”

“先看你!先看你!”

我和他像吵架一样推辞着。

阿爷先不响了,低下,仔细看着自己一双抖得不像样的手,像不认得它们似的。

沉默了。沉默在延长。看样要无限延长下去。越长久的沉默在此刻越显得可怕。人在这样的沉默里只能越来越胆怯和笨拙。越是胆怯笨拙就越没有摆脱沉默的指望。

我只好早早就睡下了。睡到半夜,听见阁楼上有响动,分明是阿爷的拖鞋声。更半夜,他去爬那快被遗忘的阁楼什么?

我看见尘土飞扬中,阿爷坐在一把不用的藤椅上,膝盖上放着一堆陈:有那个蚕沙枕,还有一堆绿绿的小鞋。阿爷失神地看着我,脸微微动,似乎为自己失常的行为难为情。

“阿爷!…”我站在楼梯,莫名其妙地大哭起来。张大嘴,哭得惊天动地。

阿爷被我哭得越发难堪,坐立不安,劝无词。他抱着那堆七八糟的回忆,站在那里一筹莫展。

我看见阿爷的模样更加哭得不可遏制。尽我心里在哀求自己:别再哭了,在这时候哭要让两个人的理智都完的!

好不容易,我噎住哭声,跑过去抱住阿爷,浑发抖地说了一句:“我不走了!”说这句话,我简直幸福得要死,痛苦得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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