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了他好几次节奏。

“咳，怎么样？得蛮好吧？”他问。

“天晓得我俩在什么。”她说，一边去看坐在远的四个孩。不少一个。

“它什么。除了我的本行，我这个人对什么都没认真过。我唱歌跑调，舞手脚不协调，画画只认得红和绿，诗从来不押韵，不过我不怕。我照样唱歌、舞、画画、诗。我们家的孩没一个有特别才能的，尤其在艺术上，简直一窍都不开。什么问题？血统问题。我爹前面小半生还是个泥，穿着草鞋走到现在的地位。人家叫我们衙内，我们凭什么是衙内？凭我们的爹有小楼有轿车？但基呢？他祖祖辈辈的贫穷、节俭、缺教养，当然还有纯朴统统结实地长在他上、他血里；这祖祖辈辈通过血遗传下来的东西，不是他的地位能改变的。

他再想附庸风雅也没用，太晚了。我们虽然都不笨，但毕竟离我爹那个贫穷、缺教养的上半生太近，所以我们只能是这个素质，这副德，在崽里，我们家的几个算不上次的；我爹尽不懂教育，但他动不动会枪来限制我们太缺德的事。”大江变得很雄辩，舞步越踏越错误。渐渐，霜降到他的温烘人。他没有把她拉近一厘米。动作猛起来，他糙的面颊在她额角蹭一下，他会笑个歉：我可不是故意的。

舞到一个角落，霜降看见一派浅草绿的制服。有人哄：“嘿，程大江！你在这儿步啊？”

“我呀，练柔！”他快快活活答。

几个军人盯着霜降，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对呀，好好跟她柔柔！

“你闭嘴！”大江，并不是恼。

“舞曲都停啦，程大江，还舍不得撒手呐？”另一个哄。

大江刚停下，几个人同时叫了；“哎哟程大江。你上是什么呀？…”

大江装着困惑去打量那两片淡红：“这个呀？”他认真指着它：“这你们都不知，这是红印啊！”军人们都笑，都朝霜降看。霜降去看别。她知自己是那不会扭的女孩。新舞曲开始，大江和另一个姑娘去了。霜降惦记四个孩，回看，他们仍好好坐在原。他们很少院，在这人多人的地方，他们既兴奋又胆怯，其中一个站起，霜降朝他了个手势，又了个脸，他上老实了。霜降以笑给了他奖励，心里却后悔带他们到此地。小保姆之间常相互通：谁有亲戚朋友邀会，其他人会帮忙照看孩。谁都明白“会亲友”是幌；这个年纪的女孩，谁不捣鬼。霜降正是不想任何人认为，她也有鬼可捣了。

一个个镜军人把霜降拽舞池。他得比大江认真，嘴始终在一张一合地默数节拍。

“你爸爸是谁？’一会他问。他的意思是上这儿来的都必定有个说得上“谁”的爸爸。当霜降回答自己的父亲是个农民时，他像对孩的淘气话那样笑。

“真的！”她带些挑衅看他。农民的女儿怎么啦？你把我扔去？

“说到底我们这些人的父亲都是农民，”他说，表示与她的玩笑合作，表示自己也不缺乏这类自我批评式的幽默。“不过是些坐了江山的农民。整个人类是从农业开始文明的，因此人人离他当农民的前辈都不远。”

他们把自己的父辈看得颇透。像程家的所有儿女一样，一面批评着父辈，一面最大限度享用父辈的特权。看老将军仔细拈起碗底最后一粒饭，他们会同情地一笑：

瞧，祖孙八代都饿怕了。他们对自己的父辈那样轻蔑，轻蔑到了不值得与之认真地一句争论，当面全好好好，背地里：“老爷懂什么？”每个儿女背地里从不叫爸爸，都是张闭“老爷”若要父亲在经济上援助就说：“骗老爷钱去！”若想得到父亲在社会上的支持，就说：“哄老爷给找几个老关系。”逢到父亲发表见解，他们就说：

“老爷又打什么岔儿？”碰上父亲发火，或与某个儿女角起来，几乎所有儿女刹那间齐了心，相互安：“想开，别跟老爷一般见识！”两代人天天都惹彼此不兴，天天都你不容我我不容你，却谁也离不开谁。霜降想，怎么会这么稽？在外面，他们对自己的父亲突然亲也尊重起来，三句话就让人搞清，他们有个称得上谁谁谁的父亲，于是“老爷”们又变成了父亲。

个镜己主动介绍了谁谁谁是他父亲。不过霜降对这些谁谁谁没任何知识，既没被吓着也没表示仰慕。他又玩笑地话及程大江，说他是个官场情场都走运的家伙。他太忙于谈话，节拍不数了，脚步上。他赶放弃谈，声地数起步来。这时他们到舞池另一端，霜降发现椅上就剩了两个年幼的孩，抬嗓门问：“放放和嘉嘉呢？”

“那不，”他们一指，霜降看见两个年长的孩正模仿大人们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