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你得陪他东拉西扯,替他不断地变更家位置,忍受他温存或暴烈的歇斯底里。你当然明白在这十元钱一小时易之外的更大的谋图,那是你不可能给予的。四星不是平白无故在钱上吃亏的人。他尚未与世界隔绝到忘记一个大学教授的演讲不过十元钱一小时。与他的全家一洋,四星在钱上决不扯,落落大方地表现自己的贪婪,正义的冷酷,坦然地拒绝任何占他便宜的企图。因此,当他以十元钱一小时偿负你的劳力和几分俏温柔,你知有什么正往这易之外延伸。不是情,不是情,四星已声明过他对人既没有也不会有情。你暂时无法断定被个无亦无情的男人搂住是不是该谢天谢地。你也无法断定无亦无情,仅为了钱和一怜悯去和一个男人亲近是不是下作。总有一天,你想毁掉能容下你的所有镜,再也不要听它对你说:就你吗?就你吗?…
那一天,你的那一非分之想就粉碎骨了。等一等,那就是说,目前那非分之想还没死?起码没死个透?
它在哪儿?在你里、上、在你无端的笑和惆怅中?它像最无价值的草,只需喂它一丝太两滴雨,它便苟活下来。它苟活在你的到。仅大江这个名字就够喂它了。
“大江,电话!”…
“大江你讨厌,拿了我的书也不告诉我一声!…”
“大江,你又不吃晚饭?!…”
这就够了。似乎每个人都有叫他唤他和他亲近的自由,就她没有。从他识破她份那天,她就没了这份自由了。也正因为她没有叫他唤他和他亲近的自由,她仍是和人不同的。甚至他也懂得这个不同。那是在立秋后一个晚上。“霜降…”他叫她。
她一听险些落泪。她可怜自己这些天来变得多么忧郁;只有听他叫她时,她才知和承认自已的优郁。
“谁呀?”她装那没心没肺的快乐。“噢,你呀!”
她走上去,心里胡希望着。他站在坛边,手还叉着腰。
“就这么呆站着,一会儿就让蚊咬死你!…”她说,咋咋唬唬地。
“我想问你…”他见她的脸迎着他的目光,便把目光移开,同时手指很随便地勾勾,让她靠近。有时下午他坐在树荫下看书,手指也常常这祥随便地向外挥挥,叫小保姆们把吵闹的孩们从附近带开,这手势他得那样省力却不耐烦。霜降突然意识到,他只向小女佣们用它。你有什么不一样呢?霜降问自己。
“我想问你,”等她近了他问:“你到底是谁?”
霜降微动一下嘴,却改了似的“哧”地一笑。仿佛他这个问题简单得或可笑得不值得她答一个字。
“你怎么可能是个小阿姨呢?!你说说看。你怎么会来一个小阿姨呢?”
霜降想,他要再这样没理地问下去,她就走开。他却不来问她了,去折磨他自己。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是个小阿姨?啊?!”
“小阿姨比你矮,好了吧?我去睡了。”她哄他一样笑笑。
“小阿姨矮不关我事。我是想懂,”他抓住她的肩:“你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成个小阿姨!看见我们家其他的小阿姨了吗?她们才叫小阿姨!”她使劲扳开他的手,问他喝那么多酒要不要。
他说他本没醉。
她说那就好。那就好好看看,好好认清她。认清一个乡下女孩,一份天生的小阿姨材料。
他再次把手搁到她肩上,像孩一样霸和委屈:是我的为什么不许我碰它?他手顺着她脖移到她脸上,她躲,他便越发霸和委曲。
“别站在这儿,”霜降说“不然明天就有闲话来了。”
“那你跟我走。”他拽她胳膊。
“我不跟你走,你自己走。你醉了。好好睡,明天一早就什么都想清楚了。”
他仍拽着她不肯撤手。她问他往哪儿走。他说就走走。他让她放心,他既不是淮海也不是四星。
坛另一侧,他蓦地停住脚。只要稍稍留心,就能听见一只竹扇轻轻拍动的声音。似乎孩儿妈的每一个夏夜都消磨在这里:
“去叫她走开。”大江对霜降说,以一权威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