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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从学院分pei到这家bu队chu版社一年多,她仍保持初来时的认真与执著。她不象老编辑们有着牢靠的稿源,经她过目的稿子象水中liu沙,她也只得象淘金人一样仔细、勤勉。
而当她摊开这bu退过两次的小说稿时,越往下看越是惊愕:小说中所讲述的,竟是一个她本人亲shen经历过的故事!
乔怡抑制住心tiao,忙回tou翻查作者姓名,伹扉页巳磨损,只剩小半张。那老编辑说刚收到时似乎有个姓名,可现在到哪里去找那丢失的半张扉页呢?他回忆了半晌,只告诉她:作者是个ting怪的名字。
乔怡一一回忆起共同经历那场战争的八个战友,并把他们的名字列在小本上,然后再和小说中的人wu逐个对号,断定这位作者必是其中之一。小说的行文习惯,以及那zhong难以言传的gan情信息,使她很快缩小搜索范围。最后,她用红笔在第一个名字下重重划了两dao——杨燹。对了,这名字多少有点“怪”至少不怎么通俗。她与他初识时,为弄清那个“燹”字,不是还请教了字典吗:“燹”一为“野火”;二为“兵火之灾”“野火”也好“兵火”也好,反正他不是个给人宁静的人。他的狂喜和暴怒都要让他周围的人倒楣。她第一次被他拥抱时,差点没被他扼死…而如今,在无望中一次次温习那zhong奇异的、近乎窒息的幸福gan,她甚至后悔当初没有就此死在他怀里。假如真是那样,以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有些冷了,她拉下车窗。毕竟是初夏。火车长鸣着,一tou扎进漆黑的隧dao。
那也是个初夏,他们分手了。或者用别的说法:“他俩chui了!”“崩了!”也有人喜huan更juti地qiang调:“杨燹把乔怡蹬了!”在不少人yan里,或许认为乔怡是活该报应,只有少数人顾念她的一贯品行,把她那次的行为理解为迫不得已。她不愿意向众人表白什么。她gan到世上最难的事莫过于向别人解释自己。使她羞辱的不是人们加在她tou上的“chu卖”、“陷害”、“不仁不义”的恶名,而是杨燹本人对她的惩罚,那一记耳光使她得到了死囚饮弹那一瞬的ti验——
她死了。但令她更为痛苦的是她居然活着。她当时对自已有那样qiang的生命力gan到恶心,她鄙夷地看着自已在那重重—击后勉勉qiangqiang地站住了,第二天又尽量若无其事地chu现在食堂、楼dao、排练室。人会盲目地活下去,他们不会轻易死掉,生的本能不会轻易让步。她曾经想过,没有了杨燹的爱她肯定会死,但她只ti验了一下死,结果仍活着。她为此太不满意自己了。
杨燹,我是无辜的。我想总有一天你也会同意我的看法:我是无辜的。
车窗外是辽阔的华北平原,一片新绿。一九七九年秋天乔怡考取了北京广播学院进修班。列车开过这一带时,她下了车。那天刚下过雨,地里的髙粱挂满亮晶晶的水珠。她掘开shi漉漉的土,将一把板胡掩埋逬去。她没有惊动任何人,一切都是an死者的愿望办的。田巧巧没有回来,她的板胡代表她安卧于这片热土,依偎着那个小村,和她年迈的父母。乔怡在培最后一把土时忽然哭了,因为这时她才意识到属于田巧巧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她所掩埋的是一支已成过去的歌。
一模一样的大地,一模一样的小村,然而没有一模一样的田巧巧了。
假如田巧巧活着,她会向杨燹解释一切的。在整理田巧巧的遗wu时,乔怡发现一封夹在笔记本里的信。信封了口,上面写着“乔怡亲启”信的开tou是:“假如你看到这封信,证明我已经不在了…”而信的结尾却写dao:“希望你能向杨燹澄清自已,希望你俩和好,希望你们和好以后不要恨我…”
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结束后,杨燹很快回bu队去了,乔怡也北上就读。她试着写过一封短信给他,而他没有回信,因此由战争的特定环境建立的某zhong沟通,又阻sai了。乔怡甚至有些后悔,假如当初把田巧巧信中的内容告诉杨燹,说不定局面早已扭转。而现在,一切都僵了,冷了,或许任何解释都嫌迟了。“覆水再收岂满杯”
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喂,你的包可以放上去了,我给你腾了地方。”乔怡看见跟她说话的是位女乘务员。
“不用,这包不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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