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睡着了。一个女护士轻声告诫她:现在是非探视时间,病房一律不留人。显然达娅就是被这位极其负责的姑娘撵走的。
“我只呆一小会儿,…我从外地来,明天就要走,恐怕没机会再来看他了。”
“二十分钟。别让护士长看见,不然要扣我的分了。”
乔怡蹑手蹑脚地坐在床边的方凳上。徐教导员躺在被里,被仍显得空瘪瘪的。窗外是难得的好太,但被摇来摇去的树影遮掩,使徐教导员的脸忽明忽暗。
他瘦了、老了,不,是更瘦更老了。他或许再也喊不那金属音的令了,他或许再也走不以往那标准的步伐了,他或许再也不能领着鼓动组超过急行军的大队,占领一块坡地说唱了。但他床下那双洗白了的了边的军用胶鞋,鞋带系得整整齐齐!衣帽挎包挂得那么有条理,仿佛这不是病房而是营房,仿佛一声急集合哨他还会戎装整齐地第一个到位。难怪啊,军旅生活几乎是他的全阅历,统治着他的意识和下意识…
记得杨燹被专案组带走后,乔怡心如槁灰,她递了复员申请。徐教导员不解地打量着她:“怎么,队不好?”
乔怡把玩着军帽,摇摇。
“那么为什么要走?”他伤地问。
“队…哦不,是我不适合留在队!”
“不适合?”
“对。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想和别人一样,但事实证明不行。”
徐教导员苦笑着摇摇:“你这孩,可真麻烦。那些烂七八糟的书你读得太多啦!”
乔怡声明那些书并非“烂七八糟”全是世界名著,人类知识的结晶。
“所以你总是有些怪念…换了我,我一辈也不离开队,打都不走!你家里对你的影响太大,你该从思想上与他们划清界限才对。”
乔怡又声明复员并非是那个家对她有什么引力。虽然那幢小楼又回到主人名下,但儿时臆想的童话世界早已然无存。父母变得更加卑琐和小心,他们对生活只求安宁,不求享乐。少了那个大吵大嚷的外婆,小楼静得让人发怵。乔怡每次探亲总是提前归队,她到家里与外世界的温差起码有十度。当全家围着那个旧红木八仙桌,用那些笨重的银质餐吃饭时,乔怡偶尔对社会发几句豁边的议论,父母都会向她竖起指:“嘘——解放军不能瞎讲的。”两个哥哥也会象受了惊吓似的频频眨。一个贫血的家;一个害过症的家;一个可怜的家——乔怡在心里对自已的家批判。他们有文化,有相当的文化,伹同样禁锢自已的思维。乔怡渴望的,是思维的自由。
“思维自由?”徐教导员偏过脸,吃不透这又是什么怪念。
“对,队是没有这自由的。几十人、几百人、几千人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组织纪律是不行的。”
“依你说应该怎么着?!”
看得徐教导员已被她这些话惹火了。
乔怡答:“我不能怎么着。所以我要求走。”
“就这么留不住?”
“对。”
“假如我非留你不可呢?”
“但愿你尊重个人意志…”
没想到徐教导员在桌上猛击一掌,又亮金属嗓音:“队,就不能有那么多个人意志!”
乔怡浑一哆嗦。她告辞了,一边上军帽。“回来,你的帽怎么的?”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