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见我脸上淌满泪。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妈妈到医院来捉拿我。我不回去。
“你爸从棚放来过年了!”妈不敢大声,又使着劲,所以挤眉的。
我说我要守着朱阿姨。有这么多的人要来掀朱阿姨的被,守还守不住,怎么可以走开呢?
妈说:“已经五天了,她不会好转来了!”
我说我不能把朱阿姨留给那些睛,那些睛原先是不看朱阿姨的脸的。
妈看着我又脏又倔的脸,过了好一阵说:“朱阿姨好转来,回到戏台上照样名,才不会记得你呢!”
等朱阿姨醒来,一句话我要跟她讲的,就是:“千万别回戏台了。”
妈决定不跟我啰唆,上来扯起我就走。她那冷冷的、和的雪膏气味让我到好亲、好亲。我回看一朱阿姨,她还在脏棉被下很惨很惨地躺着。我突然双手抱我妈的手,全世界只有这只带雪膏气味的手是净的。被这只手拉着是安全的、幸运的。
我牵着妈的手回到了家。爸成了个老农民,直眉愣地把下颏放在桌沿上,喝稀饭。他和妈问我什么我都不响。看守了朱阿姨五天五夜,我已变成个更不响的人了。我一一往嘴里的稀饭,刚芽的门牙给稀饭得发痛。
我只想去跟一个人讲话。韦志远。他不在那个板凳上坐着了,不知去了哪里。一个磨剪镪菜刀的河南人东唱一声西唱一声地走大门。
大年夜一过我就回到医院。朱阿姨的床空了,氧气瓶还斜躺在那里。曾经在她里有有的一堆七八糟地扔在床上,输架上吊着的大小瓶中都剩些药,一个气泡也不冒了,成了死。
我撞开护士值班室的门。这回是个年轻护士,也在打线,两眉向额上挑着,揪着,不然无论如何是要合到一块了。
我问她朱阿姨去了哪里。
她一大,又小回去。手上针脚一不错地告诉我:除夕医院人手少,病员也都准许回家过年了,不晓得谁乘机跑来,把朱依锦的氧气了,把所有的、针全了。
“那朱阿姨呢?”我脑轰隆隆响,自己讲话自己也听不清。
“死了呗。”
我瞪着看着护士。
“那还不死?”护士伸个懒腰。
“谁的?”我半天才问。
“我怎么会晓得?唉,你把门关上!这气还不够你往外放!…看着我什么?告诉你她死了嘛!”
朱阿姨死了。我沿着空的走廊往楼梯走。一个人也没有,一个观众也没有了。真的是散了戏。我觉得我很瞌睡。
清早我去找韦志远。那个板凳还是空着。我踩着死竹叶穿过死竹林,去敲他那猪圈宿舍的门。韦志远把门从里面拴住,敲得我手指骨都快碎了,门才开条。门里是韦志远和平鸽一样的脸,斗不看我,看我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