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只得爬上去。她不知此刻女孩们正顺着手电光往她裙摆下看,然后她们相互使个,终于证实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连衩都没来得及穿。
杨麦的劳改营在北方一座煤城,杨麦的工是洗煤。照事先定的地,小顾在大堂后面等他。听到一声咳嗽,小顾抬起,见墙拐角迟迟疑疑地闪个影。脸似乎是洗过一把的,两个鼻孔却漆黑,因此小顾一看去,三年不见的杨麦有两个森狰狞的大鼻孔。她动也不动地瞪着他。
“傻丫!”杨麦笑了。从那层煤污后面笑的是三年前的杨麦,不止,是十年前的。他和她一次在百货大楼邂逅时的杨麦。
由于黄代表的关系,小顾在附近的驻军营地找到一张铺,同屋是其他三个军队探亲家属。军营离煤矿十来里地,一路有各各样的车可以搭乘。每天下午四,小顾借军营的大灶些菜,等杨麦下班两人就在大堂后门面对面蹲着吃。杨麦渐渐恢复了原先的量。两人聊他们认识的人,谁自杀了,谁离婚了,谁被解放了。小顾说话还像曾经那样,一个句没讲完,下一个句又起了,常常顺着枝节跑得太远,自己会忽然停住,换一气,再去找她的逻辑。而逻辑往往越找越。杨麦就笑眯眯地看着她,哪个女人能像小顾这样,活多大一把岁数还满孩气。他忘了小顾的讲话方式曾经怎样让他发疯。
最后一天下午,小顾把一叠补好的净衣服到他手里,他捺住小顾的手哭起来。小顾也泪满面,一边掏自己的手绢为他擤鼻涕,一边安他,没人再会打他了,她找的关系很,跟这里的教都私下关照过。杨麦摇摇,表示他不是为这个哭。小顾把嘴贴到他耳朵上说她正在活动争取让他回原单位“监督改造”杨麦,却还是泣不止,两无神地盯着对面的墙。小顾问他,到底伤心什么。他隔五秒钟狠狠泣一下,什么也不说。小顾只顾他,哄他,没顾上去照看她给他带来的一饭盒猪油被堂的两条狗添得净光。
小顾告别时杨麦就那样看着她,神死死的。那是拥抱,亲吻,甚至都不能及的亲密,让彼此都信,他们到了至死不渝。
等小顾走远,下坡,消失在运煤卡车卷起的大片黑烟里,杨麦想他刚才险些全向她招了:他和那个女老师的秘密恋情其实一直延续到杨麦狱。
小顾是在天刚黑时离开杨麦的。这时她才大把鼻涕大把泪地放开大哭。她哭第一看见的那个判若两人的杨麦,哭他一伤疤两个黑的大鼻孔,还哭他原来不曾有的动作,表情,说话声气,也哭他消失了的气质,姿态,笑声。他那样微微笑地听她说话,神绵绵的像个冬日里晒太的老。而她却那个总有一浑的他,对她永远搭一架,发一小脾气,在她装沉时以指和中指钳一钳她的杨麦。
哭着哭着,小顾忘了时间,忘了截车,也忘了路上的标记。天已经完全黑了,最近距离的灯火也有几里路远。一辆自行车在她边停下来,说她一个女人家好大的胆,怎么敢一个人跑这儿来。小顾看骑车的人三十来岁,脖上扎一条沾着煤屑的白巾,小顾上叫他矿工大哥,问他某某军营是否顺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矿工大哥说路还远着呢,我搭你一截吧。小顾看看他,并不比自己壮多少,就笑起来,说我骑车能拉三百斤大米!你坐上来,给我壮个胆指个路就行。
两人上路不久,矿工问小顾在省城哪里上班。小顾说哎哟大哥,你尖啊,怎么知我从省城来?他回答说这里的人个个尖,只要来个女人大家在井下就搞她材料了,慢说是个省城的女人。小顾说你们搞了我什么材料?他说大家看见她在大堂后面,都说“糟贱了,糟贱了”
小顾当然明白他指的“糟贱了”是什么。不知为什么“糟贱了”突然在她心里刺激一自豪。杨麦要是让你们这样的坯理解了,他还是杨麦吗?大灾难落到这个绝代才上,才格外显他的贵。夜晚的风带着低哨,在小顾的冷笑上。她从来没认识到自己有如此的力,能如此轻松地骑车带一个男人。
其实她早就错过了军营的路。小顾问矿工大哥,还有多远的路。他回答上要到了。小顾左右看了看,说怎么不见灯光呢?回答说搞不好又停电了。小顾说不对吧,你看路灯还亮着呢。他说军营是自己发电,所以他们有电没电跟路灯没关系。小顾认为他的话合理,便不吱声了。但她心里在奇怪:搭汽车不过才十来分钟的路,骑车怎么会显得这样长。
矿工大哥开始并没有歹意。在听小顾讲了几句话之后,他忽然想,她怎么有问必答,一不懂得防范呢?萍相逢,她已经把她家住址、工作单位兜底告诉了他。还邀他去省城时来家坐坐,应承了替他买纯线和手表。只要他偶然去探望一下她的老杨。这时她蹬车接近一个很宽的路,往里一拐,不到一里路,就是那座军营。他见她没有停车的意思,便烈地跟她闲扯下去。自行车穿过路时,他一阵眩:原来从一个平实的人变成一名歹徒,是这么容易。
他遗憾的是事先毫无准备,因此上没好使的武。他把搪瓷壶的带收到七寸左右,靠里面的重量把她击倒是没问题的。击要得好,他向后拉了拉,右臂抓住货架,左臂收缩,开始了击的第一步。左臂的准和力量都不理想,他一再调整角度。他看着前面这颗秀丽的脑瓜,因里缺弦而将使它遭受重创。七寸长的壶带加搪瓷壶再加半壶,抡圆了砸够她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