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会很多，他到跑着听演讲，时不时自己上台，讲得张牙舞爪。没有他发不上言的话题：苏维埃是恐怖还是福音；日因中国而发生的争端…他除了官费的学杂费，自己还在一家版公司非法挣一份校对的钱，只要自己不挨饿，他就呼风唤雨地请客，给所有熟人买醉。祖母去世后，陆家老宅被变卖，几房儿分了分，长房儿媳冯仪芳手便宽绰了，每季度都给焉识寄钱，所以他除了打篮球和板球，还学会了玩，一年后就了球俱乐的唯一中国会员。他已经不再记得自己是有家室的人，有暗送秋波的，他一定会推波助澜，日记本里夹着跟她采的，或跟她拾的枫叶，或者更加骨，一缕栗秀发。同学认识的就是这样一个陆焉识，狂狷孟狼，一全校著名的黑卷发，懒得修剪，一时耷拉在额前，一时抛甩到脑后，比他的嘴和手还忙。那个姓韦的近视同学曾经敲过他一副镜的竹杠，在国是焉识最亲近的朋友，每个礼拜天准时到焉识的居来，先给自己煮一杯如墨的咖啡，然后等着焉识请他去吃饭，因为他在来的路上沿途慈善事业，把袋里比乞丐还少的钱捐给乞丐。韦姓同学惨白的脸上，镜的重黑框把他的圆睛越描越黑，使得他神中的凝聚力被不近人情地调了。似乎是这凝聚力使焉识有儿惧怕他，还有一朦胧的讨他心的愿望。正是这朦胧的愿望，少年的焉识为他买了一副昂贵的镜。到了国后，韦姓同学叫自己大卫？韦。大卫读书很多，但跟他学业有关的书都不读。大卫尖的聪明，可他轻蔑把聪明费在功利事上的人，比如陆焉识。学校的课业、期终论文他都怠慢，说他自己不过是太懒，一旦勤快了，教授们都要小心他。大卫？韦整天说服陆焉识参加这个组织，那个会馆。焉识喜大卫，因为大卫？韦中有一焉识无法看清的宏大志向，还有一真正的奔放，但他还是一再谢绝大卫？韦。他知自己无法让大卫明白，他所剩的自由不多，决不能轻易地再一分给某个组织。

当大卫？韦得知，焉识把抠下来的自由派了什么用项，恶心地笑声来。

用项之一，是个长着栗发的女孩。女孩叫什么，我祖父从来不让人知。据零碎的信息，我是这样理顺他的艳遇的：女孩是意大利人，为了方便我们故事的叙述，我姑且叫她望达，一个符合她那个开餐馆的家背景的名字。望达和陆焉识同岁，两人相遇在一节大课的课堂上。听诗歌、哲学的大课，什么年龄份的人都有，像望达这样的女孩是当作消闲听的。陆焉识坐在倒数第三排，望达坐在他前面，他的视野里，一鹅黄帽，帽下垂下栗发的藤萝，是那近乎黑的栗。焉识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旁听生开始打听焉识的来历：从哪里来？…中国？…上海？…中国的皇帝在上海吗？…先生您的辫呢？…问答行到这里，焉识看到他前面那些栗发的藤萝抖动起来，一串窃笑在丝绸衬衫脊背上起着波纹。问答再继续：来国多久了？…有中国茶喝吗？…不是存心冒犯啊，中国茶的味比较可怕…

这就到了望达忍无可忍的时候。她朝那个中年女旁听生转过脸，看了她一，非常俏、刻薄的一。

“为什么可怕呢？”望达问。

“你喝过么？”中年旁听生反问。

望达摇摇。焉识看清她是个短脖女孩，发育过剩，一张如画的脸容，大黑睛里有一好景。这样的女孩在他们自己人中是不会被当作人的，但在他这里，族好奇心救了她，使他把她当人看。望达把脸转过来可不是真想看那位中年旁听生，这是望达后来告诉焉识的。听见焉识的剑桥音，她就一直在想象他的模样：他听上去成熟练达，形象不错。实际上呢？成熟吗？练达吗？形象呢？这也是多日后俩人熟起来焉识才问的。

跟望达分手的时候，傍晚将临。华盛顿乔治城的夏天傍晚多情得很，能让无情的人动情，何况一对动了情的男女。他问以后怎样联系。她说不联系，再来一次邂逅他们就该认真把往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