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灰白的再生棉絮从里面发一片苞来。再把抬些,看见梁葫芦还是闭着,仰面躺在血涂的大笔画里。小凶犯脸上又黑又厚的污垢在天光里看,是一层结实的甲,苍白透来便成了瓦灰。两个解放军已经往这边来了,又是哨,又是上弹夹,大敌当前地从东南西南冲锋过来。但他们不肯太靠近,靠近弹就没优势了。他们穿得太厚,像棉的熊,大喊弹不长睛,再不回去活,打着谁算谁。
狱油们都知,解放军从喊话到开枪还得有一阵。于是谢队长抓时间继续“加工”梁葫芦。他此刻绕过了伪连长,拿脚在梁葫芦上跺。
老几用半死的声音结着,叫谢队长别踢了,还不省省劲,这孩差不多也咽气了。
解放军给谢队长剩的时间不多。喊话跟开枪的间隔也就一分钟。所以谢队长连斥骂老几的工夫都不想浪费,一门心思地踹梁葫芦。往肚上、腰上、上踹。好在一年多的饥荒掏空了他,脚跺在梁葫芦上,力量是打折扣的。
老几打定主意,踹死梁葫芦自己也绝不开,招欧米茄的去。使劲踹吧,为梁葫芦的寡妇母亲以及她的姘报仇。踹死葫芦今晚刘胡尸首名分下的伙可以分给大家牙,然后刘胡也可以面地被芨芨草席卷起,落到河滩薄薄的沙土之下,本本分分地尸首了。有没有家属来,他也应当应分该有个坟,有个砖碑,以墨写上大雨后就模糊的“刘国栋之墓”梁葫芦给踹死就没人来摽着他老几,让外人把他老几看成小凶犯的长辈。踢葫芦关他什么事呢?踢死了他也不会把欧米茄拿来。老几看着xx犯的脚提起、落下,提起、落下。
“我、我、我…”
老几一边结一边奇怪,他难真疼小凶犯?他难想让小凶犯活下去?就算他把欧米茄供认了,小凶犯也未必活得了。他老几的招供很可能是一件飞打的事。他的结给他拖延了足够的时间,容他中途变卦。谢队长听了老几的一串“我”兴趣来了,提起的右脚在葫芦的脖上方停了停,落回去跟左脚对。
谢队长就这样等着。他知吃病患者不得。老几一边“我”着,一边想大概变卦来不及了。
“我…知…”他一个寒噤,把“知”二字吐来。
梁葫芦躺在地上一蹿动,睁开了。老几上明白,梁葫芦在制止他招供。他葫芦的血都淌成渠了,还没招供,你老几要我前功尽弃吗?你让我赢了一多半再输回去?
所以老几改了——
“…知葫、葫芦有疝气…”
谢队长满心狐疑地瞪着老几,老几也瞪着他,尽量坦无畏,而真脸在污垢结成的假脸后面怎样微微痉挛,只有他自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