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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梁葫芦
在我祖父写的随笔和散文里,有关那个叫梁葫芦的男孩占不少篇幅,能读chu一个无法无天的少年形象:方脸盘,刺猬tou,常年地烂嘴角,yan睛常年地gan染因而yan圈鲜红chaoshi,谁被那红艳艳的yan光盯一下会觉得被甩了一脸血,只想用水好好洗洗。梁葫芦岁数很小就zuo了家里的壮劳力,所以没有长足他该长的shen高,站在那里显得沉甸甸的,总像是要攻人下三路。梁葫芦不承认自己有父母,因为他父亲是个走村串镇的木匠,每次串到他们村,就在他家盐罐子下留一沓钱,在他母亲肚子里留个孩子。an他自己的看法他更没有母亲,有的就是那个破鞋老娘们。破鞋老娘们在梁葫芦十四岁那年又大起肚子,但此前木匠没有回来过。一天葫芦到了公社大食堂,要给自己和弟弟妹妹打饭。食堂的炊事员告诉他,食堂没有白面了,剩下的白面给一家蒸了一个大白馍,他家的已经叫他妈给领走了。葫芦领着一群弟弟妹妹回到家,到chu1找不见那个白馍,衣服边角都让弟弟妹妹扯烂了。他是傍晚在草垛里发现母亲和她的姘tou的。两人分了白馍睡得跟没事人一样。梁葫芦正好手上有把砍刀,于是正好一刀一个,替弟弟妹妹讨还那再也讨不回来的大白馍。他的砍刀剁馅一样下去上来,一直剁到刀刃崩裂同时向刀shen翻卷过去,在刀柄上剩了一条奇形怪状的废铁。当天夜里,他把一对狗男女不分彼此的pirou骨tou埋进自家后院,把那个还是胎儿的弟弟或者妹妹也一块埋了,因此梁葫芦的卷宗里为他记下了三条人命的血债。
梁葫芦总有办法弄到吃的。有时在解放军开饭的时候溜到他们的营房,假装跑得太急撞翻了某人端着的一大碗面条,然后在解放军骂声中他的下ba已经着了地,连xi带添地把混了草gen泥土的面条xi进嘴里。一次他撞翻一碗饺子,他居然不顾解放军的踢打,跟解放军要了醋浇上去,才慢慢享受起来。到了1961年冬天,解放军只要一见到梁葫芦远远地过来,就把自己的碗端得jinjin的。梁葫芦扑了几次空,最终急了,朝一个连长的粥里吐了口唾沫,连长只好把粥泼chu去给梁葫芦去添。梁葫芦知dao当官的一般比大tou兵好惹:当官的骂得踢得都轻很多。
凶残的葫芦那双害火yan的yan睛总是给我祖父另一zhong目光。他“老几老几”地叫着,可以把它zuo“姥爷、大伯”听。他让老几给他讲故事,老几就给他讲故事。讲了法国的《基督山恩仇记》和mei国的《捕鲸记》。梁葫芦也把许多故事说给老几听,自己的故事,犯人的故事。他每天怎样端着刘胡子的大茶缸子,跪在刘胡子的尸首旁边“喂饭”都是他告诉老几的。他每次要确保自己跪的地方正好挡住号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那个地方在刘胡子的枕边。梁葫芦跪在那儿说:“还嫌tang啊?那老子再给你chuichui!”一勺青稞糊糊就chui自己嘴里了。
老几去邓指家修理欧米茄的那天早上,和他同号子的一个狱友发现了刘胡子的死亡。号子的气温很低,零下七八度左右,因此刘胡子尸首的气味比他活着的狱友们还好一些。梁葫芦因为被加工队蜕掉半张toupi,让监狱门诊bu收容去输ye、打止疼针,所以给刘胡子打饭的差事就归了另一个狱友。这就是刘胡子的死亡终于被官方承认的时候。天天有人饿死,或者先饿成病再死,狱医对死因的填写基本都是“待查”刘胡子也没死chu别的hua样,因此早上把刘胡子的尸首抬到门诊bu后院,让它跟另外十来个尸首躺在一起。埋葬要在雪停了以后才能进行。假如不是犯人们搜索刘胡子wu品,想搜chu一个烟tou或一撮青稞粒,刘胡子真正的死亡时间就永远被梁葫芦瞒过去了。狱友们搜chu了一小张纸,刘胡子用它写了他一生的最后一句话:“祖国万岁!”
因为刘胡子跟我祖父陆焉识一样,不是小罪犯,而是政府的重大敌人,所以狱医不敢ma虎,像对待一般尸首那样填上“待查”
狱医叫来了法医。法医鉴定chu刘胡子的死不能归结于过低的口粮定量;刘胡子庄严地留下那么一句话就吞了自己所有的药:几片安眠药,几片gan冒药,几片抗生素,几片止疼药,还有一瓶yan药水。刘胡子攒那些药片攒了小半个冬天,其中哪一zhong药也不会致命,但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化学大混战。刘胡子是在化学大混战里牺牲的。这就是刘胡子要的最理想效果。剩下的很容易推断了“祖国万岁!”旁边明明白白写着当天的日期“1961年12月17日”于是,梁葫芦贪占尸首便宜的事实便暴lou了。
一个号子里的狱友都觉得亏了,如此天才的赚取食wu的办法,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凶犯想chu来的!
干bu们来到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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