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备在微带的薄被下。婉喻的初夜延迟了六年,现在绝不能再延迟,再延迟就不成话了。恩娘那里也代不过去。恩娘每天早上都要在嚼粢饭油条时到焉识和婉喻脸上寻找,看看他们成夫妻没有。没有,恩娘隐隐地叹气。
焉识在浴室里磨蹭,知自己和婉喻都逃不过这一晚。他往自己上洒了些古龙,但上又掉。这古龙气味是他留在望达怀里的。里,小贩唱着白糖莲粥的叫卖,唱得惨极了。唱给天井里的男女听的,焉识听着这唱声走到床边,走到了他的绝路上。好了,关上灯都好办了。伟大的男人都是绝路上的男人,孙膑、伍胥、司迁…多少男人的伟业源自于无啊。
没有亲吻、抚摸,他在了婉喻上。让他到稍微刺激的是婉喻的搐。都说是要疼的,果真疼了。
第二天小夫妻起得很晚。他们像天下所有的房男女一样,腆着脸贪睡。婉喻成了真正的少,懒觉总还睡得起。恩娘坐在两碗冷了的泡饭旁边,问他们睡得好不好。世界上失去了一个男一个女,恩娘自认为这就是她看见的。因此她对于小夫妇睡眠的关怀询问是话里有话的:原来以为你们俩要神仙到底呢!还是凡人胎啊。尤其看见婉喻,她就更不放过了,睛刀一样在她上划:这下你也贱了,也不净了。别再装着相敬如宾了,怎么快活的谁不知呢?恩娘嘴上还微微笑着,说早饭早就摆来了,等他们都等凉了。一个个菜碟却在她手里变了分量,摆到桌面都是“砰”的一声。“砰!”喏,新的腐,阿妮喜的。“砰!”喏,焉识好久没吃糟鲞鱼了吧?“砰!”喏,前几天的鱼冻,味倒是越来越好。
焉识坐在八仙桌正中,左边恩娘,右边婉喻,说着他一句也不想说的话。
无使他第二个礼拜就去了大学。回国前他就收到了聘用合同,现在他看到办公桌和职位一样空着,等他来填。课程由他自己设计。研究科目也由他领衔。校园空的,终考刚结束,暑假刚开始。家不是他的,是恩娘和婉喻以及佣人的;他的家在校园。甚至在国会馆,在理查饭店,还有霞飞路、舟山路的几家咖啡馆。各个图书馆都是他的卧室,他阅读、写稿和睡梦从来混成一片。国的留学生朋友圈似乎直接就搬回了这些地方,只是换了场景。大家的派因为回到中国反而更加“国”连笑话都跟回来了,爵士调也跟了回来,只是乐手的面孔颜不同。对所有人来说,喜陆焉识是太容易的事:好模样,好情,给他一记小亏吃他总是舒服地吃,无论谁拿来一个瓷瓶或画轴,稍加怂恿就会在陆焉识这里成。相中焉识的贵重钢笔或太镜也好办,几个人设个局诳他玩,一阵嘻嘻哈哈就让他输掉他的笔或镜。因此会馆或学校的这密斯那密斯都他,把他成个七尺大。
回到恩娘和婉喻的家,他常常坐立不是,不知什么时候,一辆五成新的轿车替掉了黄包车,还添了一个女儿。焉识想,这下彻底落在了天井里。有了孩啼哭和气的房更不是他的家了。反正他很少在家里用功,女人们对他的书房也不恭敬了,冬天放一个大火盆,外面罩一个更大的铁丝罩,书房成了布烘箱。他有时会一阵惊慌,一转脸怎么连婉喻的模样都不记得,而他是有照相般记忆的人!
无成全了多少男人?也会成就他陆焉识。
就是在公共租界一个奥地利咖啡馆里,焉识碰到了大卫?韦。大卫?韦已经不是他在国的样,西装像是昨晚过睡衣;一张长方脸瘦成橄榄形,若搁在女人上是不难看的,但男人就气人。算算他人还不到三十,眉心的纹有六十岁,并为着非个人的、伟大的愁苦而锁。
“好吗?”焉识问大卫。
他看不好来了:大卫?韦很饿,把佐咖啡的油都用小勺一喝光了。
大卫用国余下的那直白说:“不好。”因为他一年多没有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