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后,为了随时能够看到外面的情况,他在窗玻璃上挂上纱布当窗帘。这样,白天在外边看不见屋里的情况,屋里却可以看见外边。这时,他望见房门外的警察懒洋洋地站在门边凉的地方,并没有注意听屋里人说什么话。鸿远笑了一下,让柳明和他并肩坐在床边。
两人沉默着——自从柳明一迈屋,鸿远的心情就更加张沉重了,又为她的安全担忧起来。但他却不能把他们目前所的极端危险的情况告诉她。他默默地思索着,如何能使柳明既保持沉着、镇定,又表现天真幼稚、什么也不知的样。终于,他打破了沉默,小声说:“小柳,我今天有冒,想躺一躺。你坐在床边小凳上,咱们说说话好吧?”说着,鸿远倒在枕卜,上盖上一条旧薄被,装发汗的样。柳明顺从地坐在他边的小凳上,自从迈这个门槛,自从明白了她和她所尊敬的这个人,他们的生死、命运已经地联结在一起,她的内心涌起某非常复杂的情——既到恐惧与忧虑,又到幸运与厄运的混和…
两个人轻声说起话来。柳明常常答非所问。鸿远以为她是惊惶的缘故,就又极力安、鼓励她。越是这样,柳明的心反而越发得厉害。
鸿远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睁开睛对柳明笑笑说,他们来往不少了,柳明还不知他的世。趁这工夫,他正好向小柳讲讲他的家世和他过去的生活。柳明神一振,她也正想多了解这个人呢。于是鸿远讲起他的世来。他说,小时他家是个佃,租地主的几亩薄地维持一家的生活。兄弟四个,数他大,也数他嘎气。家里人都叫他“嘎”一年秋后,地主赶着驴来收租,家里仅有的二斗粮叫地主搜去了,几斗糠也搜去了,连几把菜也装地主的小驴的驮上。母亲指着一帮红虫儿似的光着、冷得瑟瑟发抖的孩。对地主说:“孩没得吃,留下吧!”地主把睛一瞪:“欠我的租就得给!都不租,我一家吃什么?”看看屋里除了一条破烂不堪的破被,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拿了,地主这才赶着驴“得儿、得”地走了。曹鸿远那年十二岁,看地主那么狠毒,肺都气炸了。他想气,报报仇,就拿着几块石儿,爬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上,等地主赶着驴从树下经过时,他攥着石瞄准,像他平日给地主放羊打羊那样,狠狠地一块接一块地照准地主的脑袋打去。被打得鼻青脸、懵转向的地主发现是佃曹家的嘎打他时,小嘎已经跑得没影儿了。这下可把老地主气坏了!他又跑回曹家的茅草房里,疯了似的用把锅盆碗罐、家三货四全给打得粉碎。接着,又把嘎妈毒打了一顿,还嚷着:“等捉到了嘎,非要他的小命不可!”小嘎知惹了祸,不敢回家,在山里整整藏了两天。后来实在饿得不行,才在第三天夜里偷偷地回家来。妈妈赶给他几个糠馍馍,哭着说:“孩呀,快逃活命吧!那老地主要捉住你,就没你的活命啦…快——快到大同煤矿去找你的二叔去吧!”小嘎一把抱住妈妈的大,着泪“妈妈,我走!你别难过…”他忍着揪心的悲痛,怀揣几个糠馍馍,离开了妈妈和弟弟,一路讨饭来到大同。他不知叔叔在哪个矿上工,就每天在几个煤矿外面转悠。终于有一天,听一个老矿工说,叔叔和他爸爸一样,也在煤矿里被砸死了…后来,还是这位老矿工把他介绍到一家小矿上当了背煤的童工。他才十二岁,个又瘦小,一背就是七八十斤,匍匐着,一步步爬着陡坡,攀着窑梯,随时都会摔下来…吃不饱、穿不,还经常挨打受气,这般的生活,一个孩怎么受得了!…小嘎心里燃烧起对那个吃人的世的仇恨,终于和一个小伙伴一同逃到了北平。他讨过饭,卖过报。后来,大些了,就在火车站上扛大个——当搬运(亻夫)。这个时候,他已经十五、六岁了,偶然遇到了一个同乡,是北平法学院的大学生,姓张。他叫他老师。他同情小嘎,时常把小嘎领到自己住的公寓里,教他文化知识,教他作个有理想的人。从此,小嘎开始发奋读书——读文化书,也读政治书。他甚至在扛大个休息时,还拿着一本唐诗来背诵。后来,张老师把他介绍到北平医学院去当工友和练习生。他喜学习,还到北大旁听过哲学、文学课,也空在医学院听些医药学的课程。因为他长得端正,一些学校剧团,还常找他去演话剧。从此,他接了更多的知识分和大学生们。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一二。九”学生运动爆发了。曹鸿远跟着张老师一起参加了这个运动——在浩浩的游行队伍中,他骑着自行车来回跑着担任通员。以后,又由张老师介绍去了延安。“七。七”事变前,延安派他到北平来买药。但碰到战事,他回不去延安了,所以留在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