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苗振宇教授半躺在卧室里的躺椅上，两手托着后脑勺，yan睛呆呆地凝视着对面墙上苗虹的放大照片——那天真的微笑，那逗人喜爱的圆脸，那仿佛在喊着“爸爸”的会说话的yan睛…这张照片，教授虽然每天都要看上几yan，今天却像第一次看见它，一zhong沉痛的情gan，不时地扰luan他的心，撕裂他的肺腑…

苗夫人手里织着mao线活。多年的家ting主妇生活养成了习惯：只要坐着，哪怕是陪客人说话，也要编织些什么，zuo点活计。她坐在椅子上，手里的mao线针不停地晃动着，双yan却jinjin盯在丈夫的脸上。

“振宇，你怎么啦？…怎么刚chu去一会儿，回来就变成这个模样啦？”教授好像不曾听见妻子的问话，仍然呆呆地望着女儿的照片——也许他并不是看它，只是把目光停留在那上面凝然不动罢了。

苗夫人急了，把mao线一扔，跑到丈夫shen边，摇晃着他的肩膀。

“振宇，怎么回事呀？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告诉我！”苗夫人的yan里浮上了泪光。

苗教授侧过tou去，一反平常洪亮的声调，用低哑的、刚刚可以听见的声音说：“梅，我没脸见人了…”“怎么，怎么回事？…”苗夫人大惊失se，jinjin地握住丈夫的手。

苗教授又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回过tou来，用沉痛的目光盯在妻子的脸上，说：“梅，你到大门口外的墙上看看去——有人给我画了一幅漫画…”杨雪梅丢开丈夫的手，转shen走chu门外去。不过两三分钟，她又回到屋里来。好像她也zuo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坐在丈夫shen边，低低地垂下了tou。

“梅，我只不过请佐佐木到家里来过两次，邻居们就在我们的墙上画了这样的画，还送给我一个汉jiantou衔…今后，我苗振宇还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还有何面目见那些爱国的仁人志士，还有咱们的苗苗…”教授说着说着，yan泪忍不住簌簌gun落“梅，不要怪我，我只有一死以明区区之心了——与其这样被人鄙视苟活下去，倒不如一死！”“什么！你说什么？…”苗夫人猛地站起shen，双手抱住丈夫的tou“振宇，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呀？！…”苗教授扳开妻子的手，凄然一笑：“没有什么。我一时心血来chao…”“不，我知dao你在想什么！你可不能胡思luan想——你有这个绝念，那还不如用实际行为来证明你的真心实意…”“梅，你、你说什么实际行为？…”苗教授霍地tiao起shen来，双目炯炯地望着妻子。

“你呀，真是糊涂了！小曹找了你几次，为了什么？”教授把手向脑门上一拍，吁了一口气：“糊涂了！我真糊涂了！韩信kua下受辱而置之不顾，因为他有雄心大志。难dao我苗振宇就这么…”他又躺倒在躺椅上不chu声了。

屋子里暖洋洋的，刚添上的煤块在炉膛里发着噼噼啪啪的响声。临窗，放着一盆葳蕤的茉莉hua，白se的小hua朵发chunong1郁、清洌的香气。它不知人世的复杂、忧愁，兀自向人们送来喜盈盈的笑意。

“振宇，你素有爱国之心——本来，咱们在日本zuo事还顺利，生活也很不错。懢拧ひ话藪事变一发生，你立刻带着我跟孩子们奔回国来…大哥在沈yang当医学院院长，叫你去沈yang——你本来可以立刻当起教授，过起安定的生活。可是你不！你带着一家四口东奔西走、颠沛liu离，直到前两年才在北平找到现在这个职位。可是现在，你又…”“我说，我的夫人，请你不要说这些叫人难受的话了！”自从曹鸿远带着苗虹的亲笔信找过教授之后，苗教授的内心就陷入激烈、复杂的矛盾中。他虽然想抗日，想为八路军zuo点事情。但一想到白士吾那帮特务，想到日本法西斯的残暴，却又动摇了。再加上曹鸿远要叫他zuo的事情，是这么重大，这么复杂——稍一不慎，shen家xing命难保…因此，一个多月来，苗教授一直举棋不定。虽然曹鸿远对他始终没有qiang人之所难。可是，他却不得安宁——他gan到惭愧，gan到良心的谴责。每当望到墙上苗虹那张照片，他就更加坐卧不宁。有时，他甚至想把这张照片摘下来…

已经中午时分，冬日的太yang照进了明亮的大玻璃窗，屋里温暖如chun。苗教授默默地沉思着，苗夫人则用忧郁的yan睛望着他。忽然，苗教授从摇动的躺椅上一跃而起，盯着妻子说：“你知dao小曹昨天又跟我见面了么？”苗夫人点了点tou，手里的mao线针又拨动起来。

“梅，我来给你讲个故事…苗振宇的脸se，像yin霾的天空忽然有一线yang光闪she1chu来，嘴角还带chu一点笑意。他忽悲忽喜，很像个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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