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已经忘怀的,突然微痛,她扶著,甚么也好,她要扶一扶,以承受,痛之来回反覆。
小,如果你收拾行李。小想到了,离开。
她见到伯明罕医院招请义肢矫型师的聘请广告,开始写信到每一间医院去问,纽约大学教学医院,柏克莱大学教学医院,敦市立医院,厚厚的一叠学历证明,介绍信寄去,她知,如果她要离开,她总可以。
如果她要痊愈,她的表面伤痕,一定可以痊愈。
你伤害我之,只有我一个人知。
伤害之,那是她最温柔内在的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
多么慢,日多么长。我换上永久义肢时,己经离开了医院两个月。缺失和痛成了我的存在,我除了接受,别无他法。缓慢,从此到彼,几乎是一生。
从房间到厨房,去一片生酱面包吃,的的,得得,要走十分钟。跌了一个茶匙在地上,思索茶匙,要好久好久,丫,到底怎样才可以拾起茶匙呢,难度如小时无聊经常思索的益智题目:各位小朋友,如果可以传电,这样闪电磁到海上,小朋友,如果你在海的另一,你会不会给电死呢。为甚么海里的鱼不会给雷电电死呢。如果地球在太空缓缓旋转,为什么我们的觉永远在向上直立呢。我像思索这些我思索多年的无聊问题一样思索著:到底如何拾起茶匙,而不跌倒或痛脚呢。用拐杖来挑,用磁石来,用好脚踢,将茶匙踢得远远的,可以不用弯便将茶匙拾起。生活何其慢,拾一只茶匙,从想到拾起,可以搅半小时。一天就没甚么,一片面包吃,拾一只茶匙,上厕所,就可以好忙,而且还累得背痛腰痛,小胡罗烈坦常说,你要好好的学行,屈膝,曲脚,不要用腰来,不然会腰痛。因为每天的事情只是很少很少,所以很慢。思索亦很小,只想,很微小的事情。
譬如如果想去买一份报纸,一盒或一吃的,又要撑拐杖,怎样拿呢。伤已经愈合了,我想去游泳,怎么游一只脚有力,一只脚没力,怎样游才不会团团转。去覆诊怎样坐计程车才最省钱,之类。小医生说,你可以不用拐杖,试试用义肢走路了,于是又重新开始,学习走路,一步一步,真是一步一惊心呀,我常跟小胡罗烈坦说。而楼梯,一样望之生畏。怎样上呀,一样是,上楼梯,好脚先上,下楼梯,坏脚先下。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去中环。中环是一个我想起都生畏意的地方,那么斜,那么多搂梯,如果我可以去中环,上兰桂坊或士丹顿街,下来才恐怖呢,如果我可以去,我就痊愈了。
我一直都不敢想,不敢问:我,还…我,
我,我还可以飞行吗?那死去的,又活过来,希望之煎熬,莫过于此。
新生的肌,粉红。骨愈合,在x光片中,切呈优的椭圆形。伤如舞痕,淡淡的,在肤表面,过。长久使用拐杖和上半肢的健运动,我的背和肩膊肌很饱满,两个月后去买一件小背心,发觉,要穿大一个码。
小胡罗烈坦说的:像蝴蝶。我笑:好大好大的蝴蝶,叫凤蝶。
我的义肢矫型师小:蝴蝶与昨日之间,你可以承受,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