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

战争之后，我不再看电影。我无法看电影。看电影会今我很愤怒。电影是那么虚假，那些情喇，生死喇，战争喇，打不死喇。怎么会，爆炸了，电影主角还在那里来去，还有心情谈情说。他们不知，炮弹碎片可以二百米外都杀死人的。好小，小指指甲那么小，很快，很的，撕开你的心。我的邻居伊斯温，就这样死了。

还有声音。没有任何电影可以模仿坦克大炮那，地震一样的声音。我想地狱裂开，就是这样的声

——我甚么都没有说。他们都问我，你从南斯拉夫来，南斯拉夫的战争怎样。我说，我不知怎样。

没甚么。

你怎样和那些晚晚坐在电视机面前的人说战争。

而我已经可以从声音分辨狙击炮的径，或远近：甚么时候应该躲避，甚么时候可以继续前行。

他们还找了个神科医生来跟我谈话。她是个孩脸的女，很单纯。我不想令她难堪，我只说，你还想我怎么样。

我如何说毁坏。

战争以后，很闷。日很长。

3.桥

河的一边与另一边，相连的就是桥。

桥的意思，就是亲近与沟通。

时间是那么悠长。建一条桥，要那么长的时间。

而桥又可以从一边到另一边，相连土地，很久很久。

波斯尼亚哈撒格维纳莫思得那条十六世纪的土耳其桥，回教徒与天主教徒开火时将桥毁掉。从此河就分了两岸。波斯尼亚回教徒住一岸，克罗地亚天主教徒住另一岸。波斯尼亚回教徒住那岸，用波斯尼亚克。克罗地亚天主教徒住那岸，用克罗地亚贯拉。

时间可以那么短暂。几秒钟，就将世纪以来的联系炸毁。多瑙河的两岸，一边有东正教堂，一边有天主教堂。信徒过桥去他们的教堂。桥的一边，有我从前上的小学校。桥的另一边，有我的大学。我在国家剧院

舞，在桥的一边，我回家，在桥的另一边。后来我结婚，搬到了桥的一边，医院在桥的另一边：孩生。布尔格莱德，过了桥，九十公里以外，就是。

分离。莱维撒的三条桥，全被炸毁。人们每天每夜都在桥上，唱歌，静坐，保护桥。但北约军队还是炸了桥。当时还有车在桥上经过。从此多瑙河就在桥上过。

断裂了的桥，远远还可以看到。桥断了以后，河上很多小船，很忙碌的，来来回回。很多人在河边看断桥。

4.日记

一九九九年三月二十四日

我在课室等学生。论题是，科索沃应该独立吗。

但支持阿尔尼亚那方面，学生一个都没有来。等到下午三时依温来了，跟我说，我们不能辩论了，我们没有准备好。我不禁气了，说，你们怕吗。不过叫你们辩论，你们都怕。依温喃喃的不知他说甚么。

这时我听到轰炸。果然是的。

我还不相信。我只好站起来，说，没事的，几天就完了。

这天晚上八时北约军队炸了日球场。足球场十年前是军营。可能他们以为这是单营。不知有没有人受伤，警报响起好恐怖。警报比轰炸更恐怖。

一九九九年四月一日

这是我一生最难过的一天。吵得很。每个人在哭。我说，你们不要再哭了。烦死了。

杜比芙嘉和她丈夫和她两个孩，行李都不见了，就挽著两个破胶袋回来。我都认不得她们了，两个孩好像火柴公仔，小但尼才八岁，吓死人，发都白了。我抱著杜比芙嘉，我说，怎么了，你们不是要走吗。杜比芙嘉说，走了八天，碰到尔维亚军队，我们都不敢走不敢动。去到边境，边境关了，不准人过，人龙有三十公里。我们又走回来，不知走了多少天。今天几号了。

亚历山大和孩原本已经收拾了，好多袋，放在客厅里，我说不要走了我们就在这里。起码这里有面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