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乌黑的小东西从膝刮到地上。我心里想:不怎么说,我们现在还是夫妻,今后,怕也只能这样一起生活下去了。我知,若是离婚,两人的心境都会变得更糟,而且两颗心也只会在痛苦中纠缠难解。
“叔本华的观,你把苍蝇抖掉了,那苍蝇的‘自在之’,并没有死亡,只是苍蝇的现象死在那里了。阿。它都这么了,倒真有儿‘自在之’的觉呢!”妻仔细打量着那块小小的黑东西,第一次喃喃地说对我不刺激、而单纯是为着缓和张气氛的话来。
夜里,我半睡半醒时,如同幻听一样,耳边传来少女的叫喊声,然而这叫声既不恐惧也不带嗔怒。我把它当白天的记忆的延伸连接到梦境当中,准备继续睡觉。然而叫声又一次响起来,我的记忆和梦境一下就没了踪影。我的大脑像银幕一样,那映像分明是正大张着嘴狂叫不已的桃。上房里人声嘈杂,一派森严,我爬起来,摸着黑蹑手蹑脚地走近微光浮动的窗,朝上房那边窥探。
雪已经停了。前院里的积雪被檐灯照得通亮。鹰四穿着衬衫和运动,他面前站着的年轻人则穿短浴衣,袒足。屋檐下,足球队员们已经站好了队伍,他们穿着制服般相似的棉睡袍,全抱着胳臂,只有鹰四面前的年轻人未着棉袍,给人一刚被人从青年们的小团排斥去的觉。他朝着鹰四,自不住声地惨声申辩。鹰四修长的双臂懒懒地垂在两侧,略微前倾,站在那儿,像是很专心地听着年轻人讲话的样,可实际上,他丝毫没打算清这个弱者到底要申辩什么。只见他完全是突如其来地起,猛击年轻人的侧。骇人的残暴贯通他的的心,像放危险的紫的闪光。那年轻人全无反抗,挨了比他瘦小、肩膀也不如他宽阔的鹰四的几记打击,踉跄着后退,一脚陷雪里,仰面倒下。可鹰四却不肯罢手,朝这仰倒在地的青年俯下去,继续毒打。
目睹兄弟如此残暴,我所到的全然是上的憎恶,像一大直胃里。我满嘴胃的苦味,低下退回黑暗里,盖上了毯。鹰四既然这样不断痛打那毫不反抗且年少于他的年轻人的脸,显然他已不再是什么‘志愿暴徒’,那痉挛般的残暴,那固执连续的暴力,表现一个罪犯的素质。我在鹰四上发现的这暴力罪犯的光环,在令人生厌的反刍过程中渐渐扩展生辉,像不祥的极光一样照耀着整个山脚,在它的照下,超级市场的小变故呈现了新的面目。我大概只有逃于排他的小睡中,才躲得开这可厌的暴力凶光。可大脑活像狼翻腾碱飞溅的大锅,不见有睡眠侵袭。在一阵陡劳的努力之后,我在黑暗的睁开睛,眺望泛白的窗。那窗上些微的光时而变得明亮,时而变得暗淡,变成了黑暗孔的盖似的东西。这忽明忽暗的变化就这样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我怀疑是不是几天来在白雪烈的反光中我用过度,使我那只好现异常。失明的不安,给疲惫燥的大脑带来片刻的空白,倒缓和了我的张情绪。这孤独的上的不安,使我竟意外成功地把弟弟的暴力行径造成的震撼撇到了意识之外,只顾瞧着窗的明暗变化神,沉浸在被净化了的不安中。没过多久,鲜亮的光线掠过了狭长的窗,我才知,那明暗变化并不是我视力的衰弱带来的幻视,只是对面了月亮而已。我重又爬起来,眺望着月光中白雪覆盖下的森林。它的表层既有被白雪照亮的地方,也有因此而显得极黑的凹陷,那影里仿佛聚集着无数的野兽。云一旦遮蔽了月亮,兽群青铜的暗影便一步加,最后退回到黑暗当中。而森林端的积雪一旦被月光照亮,兽群便重又慢慢地踱将来。
月光下,前的檐灯只能打一个昏黄暗淡的狭小光圈。我没注意灯光下的东西,可放望去却发现那挨打的年轻人双臂抱着,踡伏在被踩得零不堪的雪地上。旁扔着打了捆的毯、棉衣、餐之类的东西。同住的年轻人已经把他放逐了。他把地埋在缩成鞍型的双肩中间,一动不动,如同一只遇到危险的虫。月下森林带给我的些微振奋,骤然消失了踪影。我把也缩了毯那微温的黑暗里,只顾往和膝盖呵些气,可还是全冰凉,浑发抖,牙齿得得作响。过了片刻,我听到有脚步声往仓房后边转了一阵,然后便远去了。听上去,那人不是去通往山脚的石路,倒是往林里去了。既然听得到踩雪的声音、尽这声音很微弱,它就绝不是小狗为捕获雪中迷路的野兔而跑林去的脚步声。
第二天清晨,妻来送早饭时我还没起床。她也怀着对不假掩饰的暴力行径的厌恶,谈起了半夜里的事情。那个年轻人违反了足球队的纪律,背地里将从超级市场偷带来的小瓶烧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桃唤到上房的小耳房里,企图侮辱她。桃顺从地接受酒醉少年半夜里的邀请,她穿着一件自己从超级市场挑来的睡衣,样活像个《天方夜谭》中的女。那少年毫不迟疑,立即开始向城里来的这个迷人女孩动手动脚。可桃却烈地反抗,大叫不止,闹得少年蒙蒙脑,直到被鹰四痛打之时,还是惊诧莫名,转不过弯来呢。桃受了刺激,发了歇斯底里,脸和贴着里间墙睡下,到早晨也不起来。据说少女扔了那件引起了可怕误解的睡衣,把所有的衣服全副武装上,屏息躺倒了下去。被放逐的少年的那件印有‘光’字商号的武还丢在前院,妻来仓房时还在杂沓的雪地上见过它。
“刚才听到脚步声响,我以为那小伙在仓房后面转了一下,就上森林那边去了。他到底上哪儿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