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何铁夫在观棋君中看到了一个熟人。这多少让他到有些意外。在这里碰到熟人的机率的确是太小了。

这人不是别人，而是经常跟他在一起的龚卫民。

何铁夫一边跟龚卫民往城楼下走去，一边说，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龚卫民说，我整整看您下了四盘棋，这四盘棋里，您三胜一负。何铁夫说，我怎么没发现你？龚卫民笑笑，您那么专注投，心无旁骛，怎么会发现我呢？

何铁夫这才想起，在这里见到龚卫民，应该不是碰巧，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龚卫民说，我可不是来找您的，我是特意来看棋的。何铁夫将信将疑，说，你也喜象棋？平一定不一般吧？龚卫民说，哪里，我喜看棋，却下得极少。何铁夫说，我也下得少，只是喜这象棋明来明去公平竞争的风格。

龚卫民望望何铁夫，略有所思地说，象棋象棋，相清楚了再下的棋，可这个相字却大有学问在里面。何铁夫说，什么学问？龚卫民说，象棋看上去似乎简单，不多的棋明明白白摆在并不复杂的棋盘上，你一着我一着地下，可是象走田，走日，你攻我守，前赴后继，有时好像平平淡淡，实际上险象环生，危机四伏；有时看上去已经兵临城下，其实对方已是弩之末，只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也许是说得兴奋了，龚卫民那双不大的睛，在这初夜的幽暗里发一样奇特的亮光。他继续说，我就喜这暗玄机，需要一定智商和韬略，才能取胜的游戏，它可刺激人的中枢神经，使人变得锐和机灵，变得斗志旺盛。

何铁夫不认得龚卫民似的，偏了瞥他一，心想，这个龚卫民，看来还不完全是你心目中的那个龚卫民。何铁夫就说，龚卫民看你不，还一一的，好像城府还不浅嘛。龚卫民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似的，赶忙说，哪里，我这是班门爷，在您何县长面前，我还得很哩。

何铁夫的猜测没错，龚卫民嘴上说自己是来看棋的，事实上是有事要跟何铁夫说。晚饭后他就开始找何铁夫，先给他房里打电话，没人接，再打他的手提，也没开机。何铁夫在通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会到哪里去呢？会动脑的龚卫民猛然记起有次闲聊时，何铁夫曾无意间透他对象棋的兴趣，又想起资边的利济门上，每天傍晚都有棋摊，于是城，跑到城门上，果然见何铁夫正在酣战。

现在他俩已经来到大街上。何铁夫想起几天前曾代龚卫民拿下年工作思路的事，就问他，你考虑成熟没有？好久可以替你开常委会？龚卫民说，今晚如果您有空，我就去把初稿拿过来，给您瞧瞧，您觉得行了，就可开常委会了。何铁夫说，今晚有空。

晚上何铁夫了两个小时，把龚卫民的杰作认真看了。这是何铁夫和龚卫民多次议过的实行公共财政的方案。说白了，以后的财政主要负责职工和教师的工资，年初把这些支打足，其余视收情况再定，有钱就把数字放到人大常委会上去，人大常委会定什么项目就开支什么项目，没钱就什么项目也不安排。当然这也不是何铁夫和龚卫民异想天开，要搞什么新样，外省一些财政比较困难的地方已经开始这样搞了。

对这个方案，何铁夫还比较满意。账算得虽然了，也就是说几乎全年的收都算了去，但细致，作起来容易把握。何铁夫知这是龚卫民自己动手的，财政局乃至整个通化县，还没有谁算得这么确的财政账。他打心里欣赏龚卫民的才，心想，这样的角，莫说财政局长，就是常务副县长甚至县长书记，能力也绰绰有余。

何铁夫只在方案上作了几小小的修改，就签了字，准备送给罗书记过目。看看墙上的石英钟，还不到十一，何铁夫便给罗书记打了个电话过去。恰好罗书记在家，何铁夫就门，了县委大院。可罗书记要接方案时，又改变了主意，说，先还是给钟书记看看吧，以后县委的工作他要多儿心。

何铁夫听得罗书记话里的弦外之音，却不好多问，只得拿了方案，去找钟大鸣。

钟大鸣是通化本地人，在县城边上修了房，不住在县委大院。何铁夫不想往钟大鸣家里跑，打算第二天再给他。可这个时候回招待所，肯定睡不着，脆上办公室瞧瞧，看看有没有信件什么的，何铁夫意识到已有好几天没去办公室了。

打开办公室的门，把灯拉亮，何铁夫的睛也跟着亮了一下。他在县委大院里待的时候少，以往每次回到办公室，桌椅都蒙着厚厚的灰尘。为此何铁夫将陆主任训了好几回，却总是收效甚微。今天不知哪位仙女下凡，竟然把办公室得净净的，文件柜衣帽架一尘不染，桌上的书报摆得整整齐齐，茶几上的壶茶杯洗得光光亮亮。

何铁夫想，这是谁的？这样的就应该表扬。

第二天何铁夫早早就了县委大院。一上二楼，就见自己的办公室已被人打开了。来到门边，原来是于小丽在专心地抹着办公桌。

见何铁夫走来，于小丽就笑嘻嘻地说，何县长您好！何铁夫说，小于，原来是你在学雷锋。于小丽说，给领导打扫办公室，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

何铁夫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于小丽和她丈夫送烟的事，就问她，小于，你和你丈夫找我，一定有什么事情吧。于小丽停了手中动作，犹豫一下，才说，也没什么，就是我丈夫在财政局工作好多年了，一直待在什么权力也没有的监督，我想请何县长您跟龚局长打声招呼，换个好的室。

这也不是个蛮大的事情，于小丽怎么还要转这么多的弯呢？何铁夫就说，你找过龚卫民本人没有？于小丽说，找过不止一次两次了，他里答应得很好，就是不见有什么动作。何铁夫说，好吧，我跟他说说。于小丽就激地说，劳驾何县长心了。

于小丽走后，何铁夫叫来一位秘书，想要他把公共财政方案给钟大鸣送过去的。忽然又改变主意，支开秘书，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找钟大鸣。

上到三楼，来到副书记室的门外时，门是虚掩着的，好像钟大鸣正在办公室里跟人谈话。何铁夫想，当书记看来比当县长有意思多了，谈话就是工作，工作就是谈话。这么想着，在门站立片刻，觉得有些无聊，就准备离开。

还没转，门开了，龚卫民低着，从里面走来。

一瞧见何铁夫，龚卫民脸上有些尴尬，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说来。好在钟大鸣也来到门边，像是送客，见着何铁夫，很情地把他请了去。龚卫民还在门愣了一下，然后下了楼。

何铁夫屋后，钟大鸣给他下面一把椅，说，何县长你是忙人，今天有空到三楼来走走？

龚卫民刚才那尴尴尬尬说还休的样，还留在何铁夫脑壳里，拂之不去。他心里想，这龚卫民到钟大鸣这里来什么呢？所以钟大鸣问何铁夫话，他竟然没听到似的。钟大鸣只得又重复了一句，何铁夫才反反应过来，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要劳你书记大驾。说着把方案递上前，还了几句说明。

钟大鸣满应承，我一定看，看完就还给你。

钟大鸣说话算话，当天就推掉别的事情，将公共财政方案看了两遍，并在上面批了几条意见，第二天亲自下到二楼来，把它给了何铁夫。钟大鸣说，我看这个方案可行，我请示罗书记，尽早召开常委会定下来，明年就这个办法搞。何铁夫说，谢钟书记对财政工作这么理解和支持。

何县长客气了。钟大鸣说，是你和龚卫民的主意吧，难得你们的一片良苦用心啊。何铁夫说，主要是龚卫民的功劳，我不过打了打边鼓。钟大鸣说，这龚卫民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嘛，你何县长有力，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