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发生了碰撞,黄宗羲本能地回顾了一下,与此同时,却听见弟弟诧异地轻声说:“咦,怎么了?”
黄宗羲机械地旋过脸去,这才看清楚,屋里坐着一位材颇像老师的人,但并不是刘宗周,而是老师的儿刘沟。作为儿女亲家,由刘沟先行面接待自己,本来也很平常。然而,正如弟弟所诧异的,刘沟此刻的神情却显得有反常:他穿着门拜客的大衣服,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上,清癯方正的脸孔,显得异常苍白。
他用一只胳臂撑着膝盖,五指无意识地攥着一柄折扇,对于黄氏兄弟的现似乎毫无知觉。在他旁边,还坐着两位相熟的儒生,一位名叫陈刚,另一位叫王毓芝。他们都是刘宗周的女婿,不知为什么也一大早就来到岳父家里。而且,这两人也都神气惊恐,噤若寒蝉,对于来客完全没有表现应有的礼貌和情。
“嗯,难发生了什么事?”黄宗羲疑惑地想,随即上前一步,同弟弟一齐行着礼说:“亲家翁,二位兄台,久违了!”
刘沟仍旧没有反应。这位以蕺山学派的当然继承人自居的亲家翁,显然受到某极度惊吓。他那本来是稳重自信的目光,变得空而茫然,似乎呆呆地望着前方的一件什么东西,其实什么也没有看。他的全副心神正浮游在某可怕的境界当中,表情呆滞,半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来。
黄宗羲愈加惊疑。他估计必定是了什么不幸的事。“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一刹那问,他心中闪过好些不祥的猜测:“是老师?
是师母?还是其他家人?“但看来都不像,因为适才一路来,并不见有任何异样的气氛。他正打算动问,忽然,刘沟开了:“兄等可知?”他喃喃地说着,没有移动睛“京师——被贼攻破了。
皇上已经在万岁山自荆大明——完了。这一下,真是完了!”
黄宗羲疑惑地望着刘沟,有片刻工夫,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然而,随后就觉得,有一个沉重得可怕的东西把他的心狠狠撞击了一下,使他蓦地一震。
“什…什么?”他声音喑哑地问,咙一下燥得厉害,睛也因极度惊悸而瞪圆了。
“皇上、京师,全完了!”刘沟不胜悲愤地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随即低下去,痛苦地闭上了睛。
黄宗羲觉得上的屋旋转起来,脚下的地板仿佛也在来回晃动。他本能地全力稳住,撑着问:“这、这消息从何而来?
会不会是谣传?“
刘沟摇摇:“昨夜四更,府尊王公派人来叫门,知会全城缙绅即刻到衙门里聚齐,于密室之内,传看了省里发来的十万火急文书,说闯贼于二月中自陕西倾巢东下,连陷太原、大同、宣府。至三月中,居庸守将献关降贼,昌平亦告失守。闯贼遂于三月十七日,以数十万兵围攻京师。三月十九日,城中内开门迎降。圣上和母后不肯陷于贼手,先后壮烈殉国。文武百官十之八九,俱已成阶下之囚——如今留都已在商议另立新君了!”
刘沟用沉痛的声调说着,始终没有睁开睛。他的神情愈来愈悲愤,愈来愈惨戚。当说到皇上殉国时,他的声音哽咽了,泪从中汩汩涌,顺着清癯的、已经不年轻的脸颊不断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