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一

陈贞慧所说的“万大人”就是南京兵bu职方司郎中万元吉。

此人不久前奉派到江北的扬州去视察军情，于昨日回到了南京。

史可法因为急于了解那边的情形，所以让陈贞慧连夜传cui，要万元吉今天就来bu复命。

说起来，这又是一件令南京的留守大臣们焦虑tou痛的事。本来，北京陷落之后，面对农民军乘胜南下的威胁，已经足够令他们这帮孤臣孽子恸哭奔命，席不暇暖。

谁知，一向被倚为江南屏障的淮扬地区，yan下又陷入了极大的混luan之中。这zhong混luan，如果是由于“jian民”乘变造反，倒还简单，无非严加镇压就成了。偏偏带tou闹事的，却是负有保境安民责任的明朝军队本shen，这就弄得大家惟有摇tou叹气，一筹莫展。

当然，若说这zhong动luan同整个事变毫无关系，那也不确切。事实上，要不是两个月前，明军的jing1锐主力在潼关全线崩溃，那么一向在西北地区同农民军作战的总兵官高杰，就不会率领十余万残兵败将仓皇东窜，横冲直撞地进入江淮地区；同样，要不是北京的轰然陷落，驻守在山东的另一名总兵官刘泽清，也不敢擅自放弃防区，qiang行gui缩到淮河以南来“就食”本来，为着抵御农民军的进攻，江淮一线确实需要重新调整军事bu署，这共约二十万人的两支军队同时到来，未始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高杰和刘泽清二人却偏偏极其桀骜qiang横，他们手下的那批军队更是纪律败坏，贪暴成xing。

二路上，他们就是凭借烧杀抢掠逃下来的；到了江淮地区，仍旧毫不收敛，到chu1打家劫舍，掳掠jianyin，把地方上闹得ji飞狗tiao，叫苦连天。在劝阻无效的情况下，各地官府迫于士民的qiang烈要求，只得纷纷起而自保，或者关闭城门，拒绝他们进入；或者在他们四chu作恶时，合力加以剿杀。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可就闹得异常jin张。现在，刘泽清的兵ma正徘徊于天长、六合一带，意向难测；至于高杰，则看中了扬州地区的富庶繁华，已经悍然挥兵南下，企图霸占这片地盘…史可法是在不断接到来自江北、特别是扬州的大量告急文书之后，迫不得已派chu万元吉前往视察的。现在，从汇报中，他得知目前双方仍旧僵持不下——高杰执意要进城驻扎，扬州官民则断然拒绝。经过万元吉的尽力调解，情况算是稍有缓和。

虽然短期内难以达成妥协，但看来不至于急剧恶化。于是，史可法也就稍稍松了一口气，暂且把江北的事务放下，回过tou去，继续为wuse新皇帝和组建新朝廷苦心筹划去了。

作为shen居高位，并对救亡图存的全局负有重责的一位大臣，史可法也许只能、而且应当这样chu1置事情。不过说到居住在江北、等命财产正受到严重威胁的广大老百姓，情形可就完全是另一个样享。如果说，扬州城里的居民还能凭借高bishen池设法jian守的话，那么居住在县城和乡镇里的士民，便只有吓得魂飞魄散、luan作一团的份儿。特别是有点产业的大hu人家，更是纷纷打点细ruan，举家chu逃，争相到江南去躲避风tou。就连与史可法颇有jiao谊的冒襄一家，yan下也正chu1于颠沛liu离的艰难境遇之中。

冒襄和他的家人是四月二十三日离开如皋，沿着陆路向南逃难的。经过两天的跋涉，如今已经来到靖江县的长江边上。作为如皋县的首富，他们这一次举家chu逃，人丁和行李的负担，较之一般难民自然要吃重得多；而且不用说，成为盗匪们的抢劫目标的可能xing也更大。因此，为着保险起见，冒襄已经于昨天，把父亲和即将临产的庶母刘氏，先行秘密送往江南。剩下母亲、妻儿、近百名男女仆人，以及大批箱笼行李，则分乘用重金雇来的十艘大船，由冒襄亲自掌guan，准备于次日启程过江。

已是傍晚时分，苍茫的暮se，正从天东的大海那边升腾起来。

但西方的地平线上，那一lun即将隐没的夕yang，还在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余晖。

这一带，本是孤立于江心的一个沙洲，由于接近chu海口，江面陡然开阔，水liu也随之缓慢下来，久而久之，不断沉积的泥沙便使沙洲北面的航dao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浅，渐渐同北岸连接起来。现在，沟洫纵横的洲渚上，已经垦chu了一片一片的稻田，聚起了一个一个的村落。芒zhong已过，端午将临，在夕yang的映照下，稻田里的簇簇秧苗，仿佛展开了一片墨绿se的、闪着金光的地毡，显得那样宁静，那样旷远。

每当江风chui来，秧苗就轻轻摆动着，把一层一层的轻狼，向天边远远地传送开去。

这时，河汊上、田塍里的水面便dang漾起来，晚霞的倒影被搅luan了，于是又平添了几许变幻，几许缤纷…这一路行来，虽然还算顺利，而且此刻周遭的景se，又令人颇为心旷神怡，但是冒襄却丝毫不敢大意。因为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验告诉他，世dao人心已经变得空前败坏，特别是在这zhong动luan的当口，对于他们大hu人家来说，到chu1都隐伏着随时可能突发的仇恨和杀机，任何一点疏忽大意，都会招致飞来横祸。所以，用过晚膳之后，冒襄特地领着几个亲随，再一次四chu1巡视一遍，直到证实各条船上的情况并无异常，那临时雇来充当护卫的二百名本地村民，也都三五成群地分散在船队周围，老老实实地呆着，他才重新走回来。虽然已经颇为疲倦，但当想到还不曾向母亲dao晚安，他便又振作jing1神，挥退仆从，独自走过中舱去。

冒襄的母亲ma氏，是一位心地慈和、乐善好施，但又十分胆小的老妇人。长期的养尊chu1优，使她变得经不起任何风狼，一点点动静，就能把她吓得要死。两年前那一次，冒襄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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