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就该到在洛大难不死的小福王来坐龙廷。
冲着郑贵妃当年受东林伪君们欺凌作践那段宿怨,这位小王爷能否为祖母报仇,把那个冤天下之大枉的“逆案”给翻过来,虽说还得走着瞧,但开放党禁、起用旧人应当是顺理成章的事。假如换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什么潞王,情形可就十分之难说。所以,在惶急无计的情况下,阮大铖只好赶修了一通书信,说明事态极为严重,敦促士英火速南来,利用手中的兵权和目前的地位行预。
否则这份拥新皇帝的功劳,势必被东林方面全夺去,到来士英就会给挤到角落里,只剩下俯首帖耳,任人摆布的份儿。本来,阮大铖还打算请他的朋友、士英的妹夫杨文骢连夜把信送到凤去。但杨文骢尚未动,就得到士英已经回到江浦的消息。
阮大铖喜望外,立即赶过江来相见,并且照例在士英的别墅里住了下来。
一连两天,他都缠着主人,要对方一定设法把福王拥上帝位。谁知士英偏偏一味支吾,不肯明确表示态度。这可气坏了阮大铖。心想:“好你个瑶草贵州佬,直恁可恶!莫非你说过的话又想反悔不成?我老阮非跟你泡到底不可!”于是纠缠得更急了。昨天他赶着士英“商谈”到夜,今天一清早又神抖擞地前来打门。
终于,年轻的仆人轻手轻脚走来说:“我家老爷请阮老爷隔书房小坐,我家老爷这便起来。”
阮大铖一听,也不等再请,立即迈开大步,径自咚咚咚地走上首的那间屋里,大咧咧地朝椅上一坐,叫:“茶来!”
年轻的仆人正大张着嘴在打呵欠,听见吆喝,连忙把半截呵欠缩了回去,赔笑说:“阮老爷,你瞧这天,才放亮呢。那烧火的想必未曾起,何来的开泡茶?
只得请您老委屈片时,包涵则个!”
阮大铖翻了翻睛,无可奈何地:“那么,掌灯!”
“哦,这个却有!”仆人赶答应,匆匆走到屋角去,过了一会,果真着了一盏“青绿铜荷一片檠”的书灯,送了过来。
现在,阮大铖往椅背上一靠,把胖大的躲摇曳的灯影里,一边听着晨风拂动门帘的簌簌声响,一边继续琢磨起心事来。
他想到,这一次能否把福王拥立上去,实在是太重要了。不仅关系到他本人能否起用复,而且还关系到他能否最终痛痛快快地报仇。阮大铖可是发了誓,一定要报仇的!这些年来,东林、复社那伙混把他欺侮得够苦、够惨的了!生生地把他说成是祸胎、小人、坏坯、恶!不许他复官起用不算,还到说他的坏话,败坏他的名声,讥笑他、攻击他、辱骂他,使他丢尽了老脸!其实,名列逆案的人有的是,凭什么他们就光冲着自己瞎嚷嚷?惟独要对自己这么赶尽杀绝?莫非别的逆案中人是小娘养的,他老阮竟是小娘的、r养的不成?哼,别以为石巢园里的主儿是个柿,好!走着瞧吧,时辰一到,凡是挤过他的,一个一个他全都要报仇!说到到,决不糊!
阮大铖移动一下,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一,同时开始想象怎样向仇人们报复——杀死他们,一个不剩地把他们收拾净,这是没有疑问的。可是也不能一概砍了事,那样未免太没趣儿,也太便宜了他们——“咔嚓”一声,就完事了——不,要想法儿慢慢消遣他们。什么刁钻古怪的酷刑,哪门有趣就挑哪门——“一封书”、“鼠弹筝”、“拦”一窝儿上!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他们一个一个像狗似的跪在地上,向自己苦苦求饶,一声递一声地自己叫爹爹、爷爷,然后才放他们一条死路!而且不能光让他们自个儿死了就算,还要闹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十族!让他们的妻妾儿女都去当婊、儿、婢!就像当年成祖皇帝置建文帝那帮遗臣一样…阮大铖愈想愈兴奋,那叉搁在肚上的十手指,不由自主地动弹起来,满腮的密胡因为快乐而抖动,扫帚眉下的一双乌珠也在灯影里闪闪发光。
他仿佛看见周镳、雷演祚、陈贞慧、吴应箕、顾杲、黄宗羲、冒襄、侯方域,还有吕大、张慎言、姜日广等人,甚至还包括下东林派的大儿史可法在内,都满血污,枷披锁,断折臂,在监牢里呼天抢地,哭爹喊娘…“咔嚓!咔嚓!咔嚓!”嗯,那是什么声音?是狱卒过来了——啊,不是!阮大铖一下惊醒过来,回朝通往明间的门望去,只见刚才那个年轻仆人神惊惶地奔来,穿过明间,直向内室走去。过了一会,已经穿上公服的士英就从屏风后面转了来。
“哎,瑶老!”被痛快的幻想得很兴奋的阮大铖连忙站起来“咣吱”一声带动了椅,容光焕发地迎了去。
谁知士英摆一摆手:“圆老,这会儿没工夫跟你谈,回再说吧!”
“怎么?”
“史邻来了!”
“什么,史邻?”阮大铖的睛一下瞪圆了“他、他怎么这一大早就来了?”
士英哼了一声:“他就是这么个要命的劲儿!自己不睡觉,就以为别人也不用睡觉,不白天、夜晚,想来就来!”
阮大铖觑了对方一,到有尴尬。因为士英这句牢,分明也有冲着他而发的意思。他只好转移话题,追问:“史邻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