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而史可法还不辞劳苦地到奔走,设法安抚他们,为他们请饷,指望这些人能为国效命,真是可哀可叹!接着冒襄又想到,这一次来扬州,最痛心的是,已经再也见不到郑元勋。无论如何,郑元勋可算得上是一位能的人才。前些年自己放赈救灾那阵,就曾经得到他的有力协助。如果郑元勋没有惨死于民之手,凭着他在扬州的名望,或许对史可法会有一些帮助…末了,冒襄还忽然想到陈圆圆。自从两年前,陈圆圆被国丈田弘遇抢到北京去之后,冒襄就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嗯,你是…”等来人走到跟前,行礼的姿势时,冒襄打量着,问。同时疑惑地觉得,对方那一张眉稀疏的青白脸,有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
也许还要经门卫搜检的缘故,冒襄等了一会,仍未见客人来。他到不耐烦,便站起来,走天井去。就在这时,远的月门那边响起了脚步声,一个材瘦的男跟在冒成后现了。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从那一青衣小帽,判断那大约是个平民。
到达主人为他们安排的下榻馆舍之后,接下来,照例是由史可法接见当地的文武官员。冒襄因为无须在场,便拉了张自烈在馆舍里随便闲走,一边同对方换城后的观,一边忿忿地议论刘泽清的骄僭无状。由于越说越反,到了傍晚,当包括张自烈在内的一群幕僚都跟着史可法前往府衙大堂,席当地为他们举行的接风宴会时,冒襄便推说不适,不去参加。待到大家都走了之后,他命冒成来一壶酒,几样小菜,独自坐在小方桌前,一边闷闷地自斟自饮,一边默默地想起心事来。
如果是正常的求见,在目前这情况下,冒襄确实不打算理会。可是仆人的回禀,却使他有惊疑:“莫非来人真有机密事宜要见史公不成?倘若如此,可不能误了大事!”这么一想,他就警觉起来,吩咐说:“好吧,命军校在他上搜一搜,若没有什么时,就带他来见我!”
“什么?”分明吃了一惊的张自烈失声说“瞧这派势,便是皇上的行也不过如此,怎么…”“先生低声!”那位官员连忙制止,随即殷勤地介绍说:“先生莫非不知?刘大人如今已是伯爵之尊,又蒙圣上俾以重寄,长驻此土,自不能草草责。营建府邸,正足见心志之呢!”
那人没有立即回答,也在上下打量着冒
“大爷…”一声熟悉的、踌躇的轻唤自门边传来。冒襄本能地转过脸去,看见冒成正站在那里,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那张言又止的、恭谨的脸。
“不敢,”同他们并走着的一位窄脑门、尖下颏的中级官员拱一拱手,低声回答:“那是本镇刘大人新建的府第。”
“少爷,门外来了一个客人,求见史大老爷。”仆人垂着手,迟迟疑疑地说“把门的军校因史大老爷不在,不放他来。但他说有极急的要事,非得见到不可,宁愿在此守候史大老爷回来。军校不敢主,央小人来禀知少爷,请少爷示下。”
听着这一番无耻的遁辞,冒襄心中然大怒,正想上去说:“匈未灭,无以家为。当此乾坤颠覆,大敌当前之时,为将者即卧薪尝胆,犹惧不济,而竞大兴土木,壮丽埒于王居,又岂能不令人诧怪!”但是,对方不待冒襄开,已经絮絮叨叨地向张自烈称起刘泽清的“贞风德政”来。冒襄明白,对于这谄佞之徒再说也是白费,于是把涌到嘴边的话自忍住,心中的愤懑却更添加了十分。
诚然,去同社友们见上一面,多少有助于平息他们的不满和非议,可那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虽说留都如今已经建立起一个新朝廷,有了一个新皇帝,但是国家的权柄和军队,却把持在士英、刘泽清这样一些权小人手里,有志之士又能有什么施展的机会,大明又有什么中兴的希望?他又想到,自从史可法被迫到淮扬督师以来,据说光是为了调停桀骜不驯的四镇总兵,就费了九二虎之力。其间,曾经被杰禁在僧寺中达一个多月之久,完全失去了自由。最后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杰,并调解了杰同扬州官民之间的纠纷。从表面看,如今四镇总算接受了朝廷的命令,各自指定的防地。但这些武人向来拥兵自重,惟利是趋,万一局势再度有变,又安知他们是否真靠得住?至少,从今天看到的刘泽清在城里大修府第那件事,就不难明了他们到底把国家拨给的军饷用在哪里,他们一心追求的又是什么。
但是在三月十九日之变中,由于她留住在北京,结果竞落了“贼”的权将军刘宗之手。听说吴三桂闻报,愤怒异常,这一次毅然举兵讨“贼”与此可以说不无关系。冒襄到奇怪的是,在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时,心中竟是那样平静、淡漠,就像在听一桩遥远的、与自己毫不相的传闻似的。只是到了此刻,夜人静、寒灯独对,那些淡忘已久的昔日情事,才又一幕一幕地重新呈现在前。他的心,也隐隐到了一被咬啮般的痛楚。
“禀大爷,他未带拜帖,也不肯报姓名。”
事实上,他也不想打昕。直到这一次,他才从张自烈中得知,后来田弘遇又把陈圆圆送给了吴三桂。据说吴三桂对她极为。
冒襄默默地望着仆人。他还被那弱的、绵绵的情思缠绕着,没能立即作反应,过了片刻,才随问:“嗯,是什么人?可有拜帖?”
如果说,三个多月前,冒襄曾经是那么急于前往南京的话,那么,此刻他却想到,自己这一次来应征,真可以说是无谓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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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相的这些天,冒襄常常听对方谈及北伐的计划,并且认为皇上最好能御驾亲征,以激励军民的士气,所以他估计,那可能是在建造供皇上驻跸的行。“不过,下新遭国变,府库匮乏,即使是皇上暂时驻跸,其实也不须大兴土木,作此无谓的糜费!”冒襄暗暗地想,于是回过去,打算向同行的本地官员探问个究竟。就在这时,走在他旁边的张自烈已经先发问:“请问足下,那里所建的,是什么所?”
说完,觑了觑主人,又赶补充说:“小人也说少爷下欠安,不能烦扰——要,要不,小人这就回复他,把那人打发走便了?”